我死在结婴大典当夜。
血顺着丹炉底座的纹路,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钟鸣与欢呼,全宗门在为苏晚晴结出九窍灵胎而庆贺。
他们说那是青崖宗百年难遇的祥瑞,是宗主林砚秋延续仙途的希望。
而我,沈凝,青崖宗的宗主夫人,正被丹田碎裂的剧痛折磨到失声。
我看见铜镜里自己的模样。
那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此刻已爬满青黑色的裂痕;
曾能引动三阶灵剑的指尖,如今枯瘦如柴,连握稳一支玉簪都费力。
这些本该属于苏晚晴的结婴反噬,全被那枚藏在同心结里的“子母蛊”,转移到了我身上。
苏晚晴在丹房里接受万众朝拜时,我在自己的静尘殿咳碎了肺腑。
“夫人这是修炼的走火入魔,与苏师妹何干?”
林砚秋来看我的时候,袖摆还沾着苏晚晴殿里的桃花香。
“晚晴怀的是青崖宗的灵胎,你身为宗主夫人,该有容人之量。”
他说这话时,我正承受着蛊虫啃噬灵脉的剧痛。
蜷缩在榻上,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苏晚晴的肚子一天天显怀,我的灵根开始寸寸断裂。
有次林砚秋撞见我运功时指尖迸出的血珠,眉头皱得都快能拧出水。
“你这副样子,如何主持宗门内务?莫要污了晚晴的灵胎气运。”
他命人将我锁在静尘殿,说是静养,实则与禁足无异。
结婴大典那日,苏晚晴穿着我当年嫁入青崖宗时的云锦道袍,站在丹炉前接受祝祷。
我隔着窗棂看见她抚着小腹微笑,那笑容刺得我眼底生疼。
她腕间戴着的同心结,是三个月前林砚秋亲手为她系上的。
而结扣里藏着的蛊虫,正随着她的灵力流转,一点点吸干我的生机。
我听见丹房方向传来九声钟鸣,那是灵胎稳固的吉兆。
眼前完全漆黑之前,我最后想的是:
若有来生,定要让这对男女,尝尝灵根寸断的滋味。
1、
“夫人!夫人醒醒!”
指尖被人轻轻摇晃,我猛地睁眼。
丹田里熟悉的灼痛感还未散尽,鼻尖却飘来淡淡的安神香。
是静尘殿独有的味道。
“我还活着?”
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春芍见我醒了,眼圈当即红了。
“夫人说什么胡话,您只是打坐时走了神,魇着了。”她递过青瓷盏。
“刚沏的云雾茶,您润润喉。”
茶盏刚碰到唇,院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守在月洞门的小弟子掀帘进来,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喜色。
“夫人!宗主大喜!苏师妹刚被长老诊出怀了灵胎,还是罕见的九窍灵胎!”
“宗主已经下令,给云霞殿上下都赏了上品灵石!”
我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
九窍灵胎。
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口。
我转头看向妆镜。
镜中女子虽面色苍白,眉眼却依旧清丽。
这是三个月前的我,灵根尚未受损,还能引动三阶灵力。
不是后来那个连握剑都费力的废人。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苏晚晴被诊出灵胎的这一天。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冲到净桶边。
刚喝下的茶水混着酸水呕出来,喉头灼得发疼。
春芍慌了:“夫人怎么了?要不要请丹师来看看?”
“不必!”我擦了擦唇角。
“去把殿里所有陈设都检查一遍,尤其是上个月苏晚晴送的那盆墨兰,还有前几日林砚秋带来的安神香。”
春芍虽疑惑,还是应声去了。
我盯着铜镜里自己的眼睛。
前世到死都没弄明白,苏晚晴是怎么把灵胎的反噬转到我身上的。
但这世上没有凭空的咒术,必定有媒介。
是那盆墨兰?还是林砚秋送来的安神香?
又或是她常戴在腕间的同心结?
半个时辰后,春芍回来禀报。
“都查过了,墨兰根须干净,安神香也是寻常药材,连您的首饰盒都翻了,没发现异样。”
我指尖叩着妆台的紫檀木沿。
没有媒介?
这不可能。
正思忖着,殿外传来环佩轻响。
苏晚晴穿着月白道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远远走来时,像落了满身的月光。
她扶着小腹,步态轻缓地进了殿。
看见我苍白的脸色,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姐姐怎么了?我刚听说你不舒服,特意炖了灵参汤来。”
玉盅放在桌上,蒸腾的热气里飘着参香。
那是青崖宗最珍贵的千年雪参,上个月我突破筑基期时,林砚秋说宗门库存紧张,只给了半株。
“妹妹如今怀了灵胎,该多补补。”
我看着她腕间的同心结,那是用云锦缠的,结扣处嵌着颗米粒大的珍珠。
“这同心结倒是别致。”
苏晚晴下意识拢了拢袖口,笑得温婉。
“是宗主前日送的,说能安神养胎。”
“姐姐若是喜欢,改日我让绣娘也给你做一个?”
“不必了!”我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
“我素来不喜这些花哨东西。”
她坐在我对面,小口啜着参汤,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说来也怪,我怀了灵胎,竟没觉得费力,昨日还能引动四阶灵力呢。”
“倒是姐姐,听说你近来总精神不济,莫不是修炼太急了?”
我没接话。
她又道:“宗主说,这灵胎是青崖宗的希望,等孩子生下来,便立为少宗主。”
“姐姐你嫁入宗门三年,若能早些有孕,也能……”
“妹妹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山风。
苏晚晴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只是心疼姐姐,毕竟你是宗主夫人,总被人说‘无所出’,面子上也不好看。”
她走后,我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个血痕。
前世的我,就是被她这番话激得气血翻涌,当晚灵根就疼得厉害。
媒介找到了。
就是那个同心结。
2、
入夜时林砚秋来了。
他身上带着云霞殿的脂粉香,刚踏入殿门就皱了眉:“怎么有药味?”
我正坐在窗边翻医书,闻言抬眸。
“白日有些反胃,让丹师开了副安神的方子。”
他没走近,就站在离榻三步远的地方。
“晚晴怀了灵胎,你身为宗主夫人,该有气度些。”
“今日她来看你,回去后说你脸色不好,莫不是对她动了气?”
我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
“宗主觉得,我是那种会对孕妇动气的人?”
“最好不是!”他语气冷了几分。
“晚晴怀的是青崖宗的希望,你若敢对她不敬,休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
这四个字像针,轻轻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