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崖坡地的晨雾漫过脚踝,带着点凉。阿竹攥着缠了新藤条的锄头,露水顺着藤纹淌在磨亮的布鞋上;丫丫挎着灵泉水罐,罐口活魂花叶卷着边,辫梢红绳沾的雾珠抖落时,打在陶罐上叮咚响。 “林师兄去年蹲在这儿扒开土看,说东崖的土硬得能硌掉牙,”丫丫撞了撞阿竹的腰,声音被雾泡得发闷,“你说咱们真能种活活魂花?我前夜梦见它们都蔫了,吓醒好几回。” 阿竹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握紧锄柄:“苏师姐说能就一定能。再说还有陆师兄呢,他连禁地的戾气都能镇住,还怕这破土?” 雾中已跃出金芒。陆承宇提锄走来,军刀鞘沾着的草叶擦过裤腿:“清沅取灵泉水去了,咱们先动手。”他顿锄入土,脆响惊得雾颤了颤,展开的星图拓片上,苏清沅点的朱砂记号像颗小水珠,“照着拓片挖星沟,灵壤拌东崖土铺匀,别偷懒。谁挖偏了,罚他去藏经阁抄三遍护山咒。” “我来挖天枢位!”阿竹猛地举锄下扎,却因用力太猛趔趄了一下,引得身后弟子低笑。他红着脸扶正锄头:“笑什么?林师兄说天枢是星图的根,得用最稳的力气,我昨儿在后山练了三趟,保准比你们挖得直!不信打赌,输了的给我洗一个月药篓!” “谁稀得跟你赌。”一个高个弟子撇嘴,“等会儿苏师姐来了,看她夸谁。” 苏清沅提着水桶走来,裙角草籽拖出浅痕。她蹲身按平拓片,指尖点着“玉衡”位的粗线:“这里得掘深三寸,埋活魂花的块根。守山人前辈特意嘱咐,说这位置土性烈,块根能镇住,不然新苗长不牢。阿竹,你那锄刃磨了吗?别把根须划伤了。” 阿竹连忙点头:“磨了磨了!昨儿用青石蹭了半宿,比陆师兄的军刀还亮!” “那也别得意。”苏清沅笑着起身,“挖的时候顺着拓片的纹路走,就像写字要顺着笔锋,急不得。” “那我去搬块根!”一个矮胖弟子举手,刚要跑却被陆承宇叫住。 “别急,”陆承宇挥锄时金芒泛光,忽然捏起土中暗褐碎屑,“这是昨夜石兽低鸣时飘来的灵壤,带着灵脉气,先拌进土里养着。清沅,你看这颗粒,是不是和望月峰的灵壤一个成色?” 苏清沅捏起碎屑,绿光过处化为嫩芽:“正是。石兽也在帮咱们呢。丫丫,来浇点灵泉水试试?看它们欢不欢。” 丫丫慌忙倾罐,晨露顺星沟银线汇成流,浮起的银星粘在她手背。“苏师姐你看!它们跟着我跑呢!”她举着手笑,辫梢红绳扫过沟沿,带起串水珠,“像不像林师兄给咱们编的琉璃串?” 日头升高,雾散了。陆承宇撒下灵壤,活魂花块根忽然颤动,根须沿沟织成绿网。苏清沅指着“摇光”位惊呼:“那里在冒热气!” “是灵脉醒了!”阿竹伸手沾了沾渗出的泥浆,烫得缩了缩手又笑,“林师兄说这是山在喘气,去年他教我们辨土性,就说过东崖下埋着灵脉的‘肺’。你看这泥浆,跟他熬的药汤一个色!” 玄尘长老拄杖而来,竹杖点泥浮出星髓:“埋天权位养灵脉。当年你师父掘着这东西,非要亲手埋,说‘旁人碰了,灵脉会疼’。承宇,你师父那会儿跟你现在一般大,也是这般愣头青,偏信自己的手比谁都稳。” 陆承宇挠了挠头:“师父常说,长老您当年总骂他毛躁。” 苏清沅捧起星髓,绿光中晶石融入花印。她望向陆承宇,见他正笑看沟中根须:“你看,它们缠得多紧。” “像咱们一样。”陆承宇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星髓还暖,“等花开了,就把林师兄的牌位请到这儿来,让他看看。” 暮色里,星沟注满灵泉,映着星子像撒了碎银。弟子们分食麦饼时,阿竹正讲观星诀:“林师兄说等根须接得住星露,整座山的灵草都会跟着长,到时候咱们就不用再去望月峰求药了……” 远处守山人的歌谣飘来:“星为沟,露为线,牵着手,共岁年。”苏清沅往陆承宇身边靠了靠,闻着他衣袖上的灵壤气息,忽然开口:“你说,来年花开时,林师兄会来看吗?” 陆承宇望着沟中交织的根须,声音轻得像雾:“他一直都在。你听这风声,是不是像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