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顺着星沟淌过东崖时，活魂花的嫩芽已顶破了土。丫丫抱着陶罐蹲在天枢位旁，看银亮的根须在月光里轻轻晃，忽然碰了碰阿竹的胳膊：“你听，它们在说话呢。” 阿竹侧耳细听，只有露水滴落星沟的轻响，却还是点头：“林师兄说过，草木的话要用心听。”他往沟里添了把灵壤，指尖沾着的土粒在月光下泛着银星，“明天该轮到你给西崖的苗浇水了，记着带灵泉水，别用溪里的。” “知道啦。”丫丫把陶罐往石桌上放，罐口的活魂花叶不知何时舒展开，叶尖垂着颗露珠，映着星子像块小月亮，“苏师姐说这罐晨露要留着浇第一株冒芽的苗，说能沾着星气。” 两人正说着，坡地那头传来脚步声。陆承宇提着灯笼走来，光晕里飘着松烟味，他蹲在“摇光”位边，指尖刚触到新苗，叶片就顺着他的指腹蜷了蜷。“灵脉认生呢。”苏清沅的声音从灯笼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的湿布裹着些圆滚滚的东西，“守山人前辈送了些望月峰的蜜渍浆果，说给孩子们当零嘴。” 丫丫刚要接，却被阿竹按住手：“苏师姐，我们想把浆果埋在星沟里，林师兄说过，好东西要跟土地分着吃。”他指了指自己药篓里的半块麦饼，“我留了点饼屑，也想埋进去。” 苏清沅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里像两道浅沟：“那咱们就埋在天权位，让星髓也尝尝甜。”她往阿竹手里塞了颗浆果，蜜香混着药味漫开来，“不过这个得吃，守山人前辈说，孩子们长身体，要比新苗更得沾着甜气。” 灯笼的光晕里，四个身影蹲在星沟边，把浆果和饼屑埋进灵壤。陆承宇忽然发现，新苗的叶片在灯光里泛着的绿，竟与苏清沅花印的颜色一般深浅，连叶脉的走向都不差分毫。 “你看。”他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指尖贴着叶片，“守山人说的共生，原是连颜色都要凑成一对。” 苏清沅的耳尖在灯光里泛着红，抽回手时指尖带起片叶上的露水，滴在星沟里溅出细小的银花：“别胡说，这是灵脉的气晕染的。”话虽如此，却往他身边靠了靠，灯笼的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晃，像撒了把碎金。 天快亮时，东崖的新苗忽然齐齐晃了晃。丫丫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见第一缕晨光正顺着星沟漫过来，所过之处，叶片上的露珠都化作了金珠子。“苏师姐！它们在喝光呢！”她拍手时碰倒了陶罐，晨露泼在天枢位的苗上，竟腾起阵绿雾，雾里浮着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林师兄。 阿竹慌忙揉了揉眼睛，雾却散了，只剩新苗的叶片在风里轻颤。陆承宇望着雾散的方向，忽然开口：“是林师兄来看咱们了。”他指了指天权位，那里的土面鼓起个小小的包，“他把星髓的气渡给新苗了。” 苏清沅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鼓包，就见土块簌簌裂开，露出里面泛着金光的根须，像缠着串星星。“原来他一直都在。”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湿意，“守山人说过，真正的离开，是没人再想起你。可咱们谁也没忘啊。” 日头升高时，玄尘长老拄着拐杖来巡田。他看着星沟里蜿蜒的根须，忽然叹了口气：“当年我总说你师父太痴，守着片废地当宝。”竹杖往地上点了点，新苗竟顺着杖声晃出节奏，“现在才懂，这不是守地，是守着念想生根。” 陆承宇往星沟里浇了勺灵泉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滚成颗颗金珠。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前人的脚印，变成后人脚下的土；把过去的念想，种成未来的新苗。就像这星沟里的水，看着是晨露，其实早融进了灵脉，要漫过一代又一代的时光去。 丫丫和阿竹提着药篓往藏经阁走，要去给工匠们送新采的灵草。路过“共生圃”的木牌时，两人忽然停下脚步——不知何时，木牌背面多了个小小的刻痕，像片叶子，又像只手，正轻轻托着那颗歪歪扭扭的“生”字。 风掠过东崖，带着新苗的清香漫向远处。陆承宇握紧苏清沅的手，看她掌心的花印与新苗的绿光交缠在一起，忽然觉得这山、这地、这草、这人，早就是株连根的活魂花，要在岁月里，开出一片接一片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