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尘埃的气息似乎还黏在鼻腔,那张写着哲学思辨的草稿纸隔着校服布料,紧贴着他左侧胸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江屿快步穿过喧闹的走廊,心跳的鼓点尚未平息,每一步都踩在“凌锋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这个惊雷般的认知上。
混乱、无序、挑衅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高二(三)班的后门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推门的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视线第一时间扫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空的。
凌锋的座位像被遗弃的孤岛,只有那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像一团被丢弃的抹布。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紧绷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江屿。他捏紧了口袋里的那张纸,指关节微微发白。
“嘿,江大学霸,找锋哥啊?”陈浩的大嗓门从旁边传来,他正跟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闹着,“别找了,锋哥一下课就闪了,估计又去天台‘思考人生’了呗。”他做了个抽烟的手势,挤眉弄眼。
江屿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落在凌锋桌洞边缘露出的一角深蓝色书封上。是那本《纯粹理性批判》。他走过去,状似无意地整理自己桌上的书本,指尖却轻轻拂过那硬冷的封面。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一种无声的嘲弄。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强迫自己翻开下节课的化学课本。公式和符号在眼前跳跃,却无法在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那张草稿纸上凌厉的字迹,黑板上角落精准的公式,凌锋在讲台上画下那个滑稽受力图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厌倦……所有画面交织缠绕,塞满了他的思维回路。
他必须验证。必须撕开那层伪装,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机会来得比预想的快。
下午第二节是自习。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江屿摊开一张物理竞赛的备用卷子——难度远超课堂内容,其中一道关于洛伦兹力与电场力复合场中粒子轨迹的题目,计算量巨大,陷阱重重。
他拿起笔,开始在演草纸上演算。步骤严谨,逻辑清晰。写到一半,他笔尖顿住,眉头微微蹙起,仿佛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旁边空着的座位上,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卷子,站起身。
目标明确:天台。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热度,但顶楼的风依旧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初夏的闷热。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旧水泥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锋果然在。
他背对着门口,斜倚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天台的边缘空旷,只有他一个孤高的剪影,仿佛随时会融入那片灰蓝的天空。他微低着头,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烟雾袅袅升起,又被风吹散。那本深蓝色的德文原著随意地摊开放在旁边的水泥台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江屿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口袋里的草稿纸似乎又烫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踩着满地细碎的石子,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凌锋。他微微侧过头,碎发下的眼睛瞥了江屿一眼,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惯常的疏离。他没说话,只是吸了口烟,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城市轮廓线。
“凌锋。”江屿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凌锋没回头,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
江屿走到他身边,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也靠在了冰冷的护栏上。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乱,他下意识想推眼镜,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他将手中的物理卷子递了过去,指尖指向那道他“卡壳”的难题。
“这道题,”江屿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如同在请教一道普通的习题,“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轨迹方程,我卡在边界条件的确定上了。你能……看看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凌锋的侧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凌锋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江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审视。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刮过江屿故作平静的表情,似乎在掂量他这突如其来的“请教”背后,到底藏着多少斤两的试探。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轻笑从凌锋喉间溢出。他弹了弹烟灰,白色的灰烬随风飘落,有几粒落在摊开的德文书页上,像肮脏的雪。“大学霸,”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烟草浸染过的沙哑,“你脑子被洛伦兹力扭成麻花了?问我?”
他的视线扫过那张物理卷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荒谬,仿佛在看一张天书。
江屿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掐进了掌心。来了,又是这套!装傻充愣!他几乎能想象凌锋接下来会说什么——可能是“老子连F=ma是啥都不知道”,或者干脆用更粗鄙的方式把他打发走。
“受力分析都画不明白的人,”凌锋果然嗤笑一声,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玩味的弧度,眼神却冰冷,“问我复合场粒子轨迹?江屿,你该不会……”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恶意的揣测,“……是故意来消遣我的吧?”
那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嘲弄像针一样扎在江屿的神经上。口袋里的草稿纸灼烧着他的皮肤,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的虚伪。一股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探究欲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他长久以来“好学生”的冷静外壳。
“你画得明白!”江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尖锐,在天台上显得格外突兀。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草稿纸,“啪”地一声拍在凌锋面前的水泥台上,压住了那本摊开的康德著作。
风卷起纸张的一角,露出上面凌厉的英文手写体和那个嘲讽的简笔小人画。
“你根本什么都明白!”江屿的胸膛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凌锋骤然收缩的瞳孔,像是要将他彻底洞穿,“你看得懂这个!你懂康德!你懂二律背反!你懂存在与秩序的悖论!你他妈连摩擦系数和临界角的公式都写得出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指着那张纸,“黑板上的错误是故意的!物理课上是装的!为什么?!凌锋,你他妈到底在装什么?!”
空气瞬间冻结。
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那张拍在水泥台上的草稿纸,在沉默中发出无声的控诉。
凌锋脸上的慵懒、玩味、嘲弄,如同被橡皮擦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夹着烟的手指僵在半空,猩红的火点兀自燃烧。那双总是被碎发半遮半掩的眼睛,此刻完全暴露出来,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瞬间凝聚、压缩,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寒冰。
那是一种完全剥离了伪装的冰冷,带着赤裸裸的审视、被冒犯的戾气,以及一种……被强行撕开保护壳后,近乎凶兽般的警觉和暴戾。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水泥台上那张熟悉的草稿纸上。那是他的笔迹,他的思考,他藏匿在烟灰和伪装下的真实碎片。此刻,它被这个戴着眼镜、看似一丝不苟的“好学生”,像战利品一样,粗暴地拍在了阳光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江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凌锋此刻散发出的气场,远比在小树林里揍人时更加冰冷和危险,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触及禁区的压迫感。
终于,凌锋动了。
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深深吸了一口。猩红的火点骤然明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缕扭曲的青烟。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江屿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另一只手,没有去拿那张草稿纸,而是用食指的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捻起了飘落在德文书页上的一小撮烟灰。灰白色的粉末沾在他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指尖。
他的目光终于从纸上移开,重新聚焦在江屿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江屿,”凌锋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却像冰面下汹涌的暗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他微微歪了歪头,碎发滑落,露出光洁的额角和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他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那股混合着烟草和冷冽气息的味道强势地侵入江屿的感官。
“聪明到可以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他垂眸,视线扫过江屿紧攥着物理卷子的手,又落回那张草稿纸上,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聪明到可以拿着这点……自以为是的发现,”他用沾着烟灰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张纸,留下一个灰色的污点,如同一个肮脏的烙印,“就来质问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谁给你的胆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冰锥坠地。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暴涨,几乎让江屿窒息。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镜片后的眼睛依旧倔强地回视着,但瞳孔深处,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终于泄露出来。他低估了,低估了撕开伪装后,眼前这个人真实的危险性。
凌锋看着他眼中那丝慌乱,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更深的厌倦。他不再看江屿,也再没看那张草稿纸一眼。他直起身,将指间即将燃尽的烟蒂随手在粗糙的水泥护栏上摁灭。
“听着,”他转过身,背对着江屿,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比刚才的冰冷更加疏离,像隔着千山万水,“把你捡到的垃圾收好,或者烧了,随你便。”
他弯腰,拿起那本摊开的《纯粹理性批判》,动作随意地拍了拍封面上的烟灰。深蓝色的书脊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然后,”凌锋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扫过僵在原地的江屿,那目光像淬毒的刀锋,带着最后的警告,“离我远点。”
“别多管闲事。”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拎起那本厚重的书,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天台出口。沉重的铁门被他拉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又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震得江屿耳膜嗡嗡作响。
风重新灌了进来,吹得那张留在水泥台上的草稿纸哗啦作响,边缘那个被烟灰点脏的污迹格外刺眼。空气里还残留着烟草和凌锋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水泥灰尘的味道。
江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背的冷汗被风吹干,带来一阵凉意。他低头看着那张被凌锋称为“垃圾”的纸片,上面是他视为关键证据的智慧痕迹,此刻却被烟灰玷污,连同他那点“聪明”的试探,一起被踩在了脚下。
离我远点。
别多管闲事。
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和退缩并未完全占据高地。在那冰冷刺骨的警告之下,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叛逆的火焰,却在江屿心底悄然点燃。他弯腰,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张沾了烟灰的草稿纸,如同拾起一枚危险的碎片。
凌锋的威胁,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的,是更汹涌的探究欲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属于“秩序”捍卫者被“混乱”挑衅后的战意。
他擦不掉那个烟灰的污点,就像他无法再假装没看到凌锋表象下的深渊。
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江屿慢慢直起身,将那张纸仔细地、用力地折好,重新放回贴近心脏的口袋。这一次,那灼热的温度仿佛穿透了布料,直接烫在了心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天台上空灰蓝色的天光,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而坚定的暗流。
远点?
不可能。
这场由他单方面发起的“试探”,在凌锋冰冷的警告下,已经无可挽回地滑向了更深的漩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伪装剥落后露出的、名为“凌锋”的未知深渊。
危险,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转身,也走向那扇沉重的铁门。脚步踩在碎石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放学铃声响起时,酝酿了一下午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教室的玻璃窗上,迅速汇聚成蜿蜒的水痕。
江屿收拾好书包,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依旧空着。凌锋的外套也不见了。
他撑开伞,汇入放学的人流。校门口熙熙攘攘,各色的雨伞像移动的蘑菇。雨水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刚走出校门没几步,江屿的脚步猛地一顿。
前方不远处,学校围墙的拐角阴影里,几个穿着花哨、明显不是本校学生的小青年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推搡。被围在中间的,竟然是他们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张超。他的书包掉在地上,课本散落,被雨水迅速打湿。一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正嚣张地拍着他的脸,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让你带的钱呢?当老子说话放屁?”
“我…我真的没有……”张超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没有?”旁边一个红毛怪笑一声,一脚踹在张超的膝盖上,“那就让你长长记性!”
张超痛呼一声,踉跄着跪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周围放学的学生纷纷避让,低头快步走过,没人敢多看一眼。
江屿的眉头紧紧拧起。一股正义感夹杂着对欺凌的厌恶瞬间涌上心头。他捏紧了伞柄,正要上前——
一道熟悉的、带着极度不耐和戾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切入了那个混乱的小圈子。
凌锋!
他没打伞,黑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一绺绺地贴在额角,更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如刀。那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就那么径直走了过去,仿佛只是路过。
“操!哪来的傻逼,滚远点!”黄毛被突然闯入的身影吓了一跳,随即恶狠狠地骂道。
凌锋的脚步停在张超身前,正好挡住了红毛踹过来的第二脚。他微微侧过头,湿漉漉的碎发下,那双眼睛抬了起来。
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暴风雨前死寂海面的冰冷。那眼神扫过黄毛和红毛,平淡得像在看路边的垃圾。
“他,”凌锋的下巴朝跪在地上的张超点了点,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雨声和喧嚣,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我班上的。”
黄毛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怵,但仗着人多,梗着脖子骂道:“你班上的又怎样?老子……”
话没说完。
凌锋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有多余的叫嚣,没有花哨的招式。他只是猛地向前一步,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黄毛拍打张超脸颊的那只手腕,拇指精准地卡在某个关节上,用力一拧!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雨幕。
黄毛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下去。凌锋甚至没多看他一眼,攥着他手腕的手如同铁钳,顺势将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掼!
砰!黄毛重重摔在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水,捂着手腕哀嚎翻滚。
红毛和另外两个混混完全惊呆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凌锋的目光已经转向了红毛,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
红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一起上!”挥拳就朝凌锋面门砸来。
凌锋甚至没躲。他只是微微偏头,让那拳头擦着耳际过去。同时,右手如同毒蛇般探出,不是砸,而是精准地用手掌外侧,带着一股短促的爆发力,狠狠劈在红毛的颈侧!
“呃!”红毛眼睛猛地凸出,所有的叫骂和动作瞬间凝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
剩下的两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如同煞神般立在雨中、眼神冰冷的凌锋,哪里还敢上前,怪叫一声,拖着地上哀嚎的黄毛和被劈晕的红毛,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雨幕深处。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快、狠、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暴力美学。
雨还在下。
凌锋甩了甩沾了泥水的手,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两只苍蝇。他看也没看地上瑟瑟发抖、满脸泪水和雨水的张超,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惊愕、恐惧、复杂的目光。他弯腰,捡起地上张超那个被踩脏的书包,随手丢在他怀里。
“下次走大路。”他丢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声音冷得像冰。
然后,他直起身,目光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层层雨幕和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撑着伞、如同雕塑般僵立的江屿身上。
四目相对。
雨水顺着凌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那双眼睛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幽深、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警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刚才动手时的戾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漠然。
仿佛在无声地说:看到了?这就是你要探究的东西。满意了?
江屿握着伞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砸在他的鞋面上。他看着雨中的凌锋,看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伪装?不。
这根本不是伪装。这冰冷,这漠然,这狠厉到令人心颤的手段……这才是凌锋的一部分。那本哲学书,那张草稿纸,只是这深渊之上,偶尔浮起的一丝微光。
凌锋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随即漠然地移开视线。他不再停留,转身,双手插回裤兜,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独自一人,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湿透的背影很快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如同融入黑暗的孤狼。
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和撑着伞、浑身冰冷的江屿。
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声响。江屿低下头,看着自己口袋的位置,那里紧贴着那张沾了烟灰的草稿纸。
深渊之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