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公布,凌锋的名字稳稳挂在倒数第三。
围观同学哄笑:“还以为能翻身呢!”
江屿却盯着他卷面两道选择题的空白——那正是自己考前押中的题型。
“故意的?”江屿低声问。
凌锋指尖转着笔,漫不经心:“太简单,懒得写。”
放学后的空教室,江屿将电脑屏幕转向凌锋:“信托基金流向有眉目了。”
凌锋盯着那串指向凌氏集团的加密路径,眼神淬了冰。
“还有,”江屿忽然摊开掌心,一颗奶糖静静躺着,“烟盒扔了,这个给你。”
凌锋怔住,指尖蜷缩。
窗外,老校工佝偻的身影提着水桶,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凌锋空荡的耳垂。
月考成绩单像一片沉重的铅云,被学习委员贴在了教室后墙。人群嗡地一声围拢过去,无数道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微弱的汗味。
“靠,江屿又是第二!差三分就满分了,学神还是学神啊!”有人惊叹。
“凌锋呢?凌锋在哪儿?”另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期待,刻意拔高,“快看看咱们的‘隐藏学霸’考得怎么样?”
很快,几声嗤笑尖锐地响起。
“哈!倒数第三!我就说嘛,装什么大尾巴狼!”
“就是,之前闹得那么凶,还以为真能翻身呢,结果不还是吊车尾?”
“散了散了,没意思。”
哄笑声和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能清晰地钻进靠窗角落的耳朵里。凌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懒散地靠着椅背,手指间那支笔转得飞快,划出银亮的残影,仿佛周遭的嘲讽只是苍蝇嗡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点习惯性的、带着冷嘲的弧度,昭示着他对这场闹剧的漠然。
江屿没有挤进人群。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刚发下来的物理月考试卷。鲜红的“98”写在卷首,是无可争议的高分,却并非第一。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的分数上,也没有去看那张惹人议论的成绩单,而是精准地落在凌锋摊在桌角的试卷上。
倒数第三的总分下,物理那一栏,赫然也是一个刺眼的“98”。
江屿的指尖,轻轻点在凌锋物理卷面最后两道选择题的位置——那里,一片刺目的空白。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无声地、沉重地撞击了一下。
那是他考试前夜,在给凌锋整理的重点题型里,反复强调过的两道题。题型结构、解题思路,甚至可能出现的陷阱,他都剖析过。以凌锋那非人的理解力,不可能不会做。
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江屿的思维。
他微微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息擦过耳廓的微响:“故意的?”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试图剖开凌锋那层漫不经心的外壳。
凌锋转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流畅了些。他终于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江屿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又藏着点深不见底的疲惫。“太简单,”他薄唇轻启,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懒得写。”
轻飘飘三个字,像石子投入深潭,在江屿心湖里激起一圈圈复杂难辨的涟漪。愤怒?无奈?还是……一丝隐秘的心疼?为了维持那该死的伪装,他连唾手可得的满分都要亲手撕碎,任由自己被钉在“学渣”的耻辱柱上供人嘲笑。
就在这时,李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匆匆走进教室,脸色严肃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凌锋身上停顿了一瞬,又看向后墙那张成绩单,眉头拧紧。“吵什么吵?都回座位!”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让教室里嘈杂的议论声低了下去,只剩下翻动试卷的哗啦声和压抑的呼吸。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班:“月考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成绩只代表过去,更重要的是查漏补缺,为下一次冲刺做准备。尤其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物理竞赛的校内选拔赛就在下下周!这是硬实力的比拼!某些歪门邪道的小动作,干扰不了真正的实力筛选!”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后排几个之前笑得最大声的学生,又掠过赵德海办公室的方向,最后落在江屿和凌锋身上,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机会,只给有准备且真正有实力的人。大家抓紧时间,好好复习!散了吧!”
“机会只给真正有实力的人”这句话,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江屿心中一闪。他飞快地收拾好书包,看了一眼凌锋。凌锋也慢吞吞地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表情。
喧闹的人流涌出教学楼,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江屿和凌锋逆着人流,走向僻静的实验楼方向。夕阳的余晖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空旷无人的走廊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他们默契地推开一间闲置的物理实验室的门,反手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灰尘、金属和淡淡化学药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江屿走到一张实验桌前,放下书包,动作利落地打开他那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光芒映着他冷静的侧脸。
凌锋倚在旁边的实验台边,双臂抱在胸前,目光沉沉地盯着江屿的动作,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兽,等待着猎物的踪迹。他指间那支笔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被他无意识地攥在手心,塑料笔杆发出细微的呻吟。
“有眉目了。”江屿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等待。他没有抬头,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界面复杂的追踪软件窗口。屏幕上,无数条代表数据流的彩色线条交织、延伸,最终都指向一个核心节点。
他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凌锋。
屏幕上,一个经过多重加密跳转的复杂路径图清晰地展开,如同黑暗森林里一条被强行标记出来的隐秘小径。路径的尽头,一个用红色方框高亮标注的IP地址和关联数据库名称,冰冷地指向一个凌锋无比熟悉、又深恶痛绝的庞然大物——
凌氏集团 - 内部核心资产管理系统 - 历史归档(加密L7)
那个被涂黑的名字所掌控的帝国心脏!
凌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猛地站直身体,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那支可怜的塑料笔“啪”地一声在他掌心断成两截!断掉的笔尖刺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点殷红,他却浑然不觉。
母亲的心血……那份本该属于他的信托基金,果然!果然被凌振坤那个畜生,堂而皇之地侵吞、隐匿在了他那肮脏的帝国最深处!用最严密的防火墙和权限,像锁住战利品一样锁着!
“凌振坤……”这三个字从凌锋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鲜血浸透的冰凌。
就在这暴戾的气息几乎要摧毁整个实验室的宁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凌锋面前。
掌心向上,静静躺着一颗小小的、用浅蓝色糖纸包裹的奶糖。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那颗糖显得异常柔软。
凌锋滔天的怒火和冰冷恨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僵住了,赤红的、翻涌着毁灭风暴的眼睛,难以置信地、一点点地垂下,聚焦在那颗突兀出现的奶糖上。
江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递过来一块橡皮:“烟盒扔了,这个给你。”
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有一句简单到近乎突兀的陈述,和一个替代品。
实验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凌锋死死地盯着那颗糖,视线仿佛被黏住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和暴戾,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软却坚韧的墙。那颗廉价的、带着甜腻奶香的糖果,此刻却像一个奇异的锚点,将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理智,一点点、笨拙地往回拉。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缝间那点被笔尖刺破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好几秒,也许是十几秒,凌锋紧绷到极致的肩膀,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弛了一丝。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动作有些僵硬,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迟疑,伸向那颗奶糖。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糖纸的瞬间,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落下,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甜意和温度,紧紧攥在了手心。粗糙的糖纸摩擦着掌心的薄茧,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的触感,压下了皮肤下血液奔流的喧嚣。
实验室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旧水桶,正缓慢地擦拭着对面实验楼的玻璃窗。正是那个老校工。他的动作迟缓而专注,浑浊的老眼似乎只是无意地扫过这边亮着灯的窗口。
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掠过凌锋空无一物的左耳垂——那枚从不离身的黑色耳钉,此刻不见了踪影。
老校工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垂下眼,继续用力地擦拭着玻璃上的灰尘。水桶里的脏水晃动着,映出他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冷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