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那份“特别辅导”的纸条,像一枚投入江屿心湖的烧红烙铁,滋滋作响,蒸腾起无数混乱的蒸汽,让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宁。纸条上的解法精妙绝伦,他甚至能想象出凌锋写下这些时那副漫不经心又掌控一切的慵懒神态。
这种被看穿、被压制、又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让江屿的自尊心和好奇心疯狂角力。他一遍遍演算那些公式,试图找出哪怕一丝破绽,最终却只能无奈承认,凌锋给的,确实是最优解。
这种认知让他愈发烦躁,却也激发了他更强的斗志。凌锋要当拦路的?那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这股劲儿直接体现在了第二天的数学周测上。
题目难度不小,尤其是最后一道压轴题,涉及的知识点很刁钻。考场里一片愁云惨淡,哀叹声此起彼伏。
江屿凝神静气,思路异常清晰。他甚至下意识地用上了一点凌锋那种跳出框架的思考方式,解题过程比平时更简洁大胆。写到最后一题时,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斜后方。
凌锋还是老样子,趴在桌上,似乎睡得正香。答题卡选择题部分胡乱涂了几个,大题一片空白。
江屿收回目光,全力攻克最后一题。就在他刚刚写下最终答案,长出一口气时,下课铃响了。
老师开始收卷。收到凌锋那里,看到他几乎空白的卷面,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已经习惯,又似乎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惋惜。
成绩出来得很快。下午第二节课间,数学课代表就把卷子抱了回来。
“我靠!这次题这么难,江屿居然还是满分?”
“变态啊!最后那道题我完全没思路!”
“快看看凌锋多少……噗,12分?果然还是老样子。”
“等等……第二名是谁?凌锋?哪个凌锋?是我们班的凌锋吗?”一个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贴在墙上的成绩单。
第一名,江屿,150分。
第二名,凌锋,148分。
第三名,131分。
……
巨大的分数断层出现在第二和第三名之间。
“148?!”有人失声惊呼,“他大题不是没写吗?!”
“选择题全对……最后那道压轴题,他好像就写了个最终答案?过程分没拿,但答案是对的?!这怎么可能?!”
“蒙的?这能蒙对?!”
教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事件中心的人身上。
凌锋正靠在走廊窗边透气,听到里面的骚动,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又漠不关心地转回头,看着楼下的篮球场,仿佛那148分跟他毫无关系。
江屿看着成绩单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和分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148分。只比他低两分。一个没有过程的最终答案。
精准的控制力。可怕的算度。这比考满分更让人心惊。
这不是巧合,这是凌锋赤裸裸的示威。他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也包括他江屿:分数,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拨弄的数字。他甚至不需要展示过程,就能轻松碾压绝大多数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恐惧,而是极度兴奋带来的生理反应。对手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期,而这,反而彻底点燃了他所有的好胜心。
放学铃声响起,凌锋第一个拎起包晃出了教室。江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他跟着凌锋上了教学楼天台。夕阳将天台的水泥地染成一片暖金色,但气氛却莫名紧绷。
凌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点烟的动作,回过头,看到是江屿,似乎并不意外。他嘴角扯起一抹惯有的嘲弄:“怎么?大学霸来兴师问罪?怪我抢了你的风头?”
江屿走到他面前,呼吸因为刚才的快走还有些急促,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直视着凌锋:“那道题,你怎么算出来的?”
他指的是周测的压轴题。
凌锋叼着烟,低头点燃,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吐出一片烟雾,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模糊了他俊朗又带着邪气的眉眼:“猜的。”
“你撒谎。”江屿斩钉截铁,“那种题目,不可能靠猜。”
“哦?”凌锋挑眉,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烟草味混合着他身上清爽又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你觉得是怎么来的?嗯?”
他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带着玩味,仔细描摹着江屿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紧抿的唇线。
江屿强迫自己站稳,不退后:“你有更简单的方法。就像竞赛辅导时那样。”他甚至拿出了那张折叠的纸条,“这个,也不是随便能写出来的。”
凌锋看着那张被江屿小心保存的纸条,眼神深了些许,忽然笑了。那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发现了什么有趣东西的笑。
他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半臂距离。江屿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跳跃的夕阳余晖,和他耳垂上那枚黑色耳钉折射出的冰冷光泽。
“所以?”凌锋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你跟着我上来,就为了证明我很厉害?”他的视线落在江屿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缓缓下移,掠过鼻尖,最终定格在那张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唇瓣上,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还是说……你想亲自试试,我到底有多‘厉害’?”
他的话充满了歧义和挑衅,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拂过江屿的唇瓣。
江屿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脸颊耳根彻底红透。他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
“你……无耻!”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发现自己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凌锋。平时的冷漠疏离是伪装,偶尔流露的犀利是冰山一角,而现在这种带着强烈侵略性和性张力的逼近,才是更深、更危险的真相。
凌锋看着他仓皇后退、面红耳赤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墨色覆盖。他吸了口烟,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懒散:“没别的事?我抽烟呢,好学生不该离这么近。”
又是这样!用轻描淡写推开所有靠近!
江屿胸口剧烈起伏,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的情绪涌上来。他攥紧了拳头,盯着凌锋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天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凌锋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慢慢敛去。他靠在墙上,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写下那个答案时的触感。控分到148,只比江屿低两分,一个微妙的、挑衅的、又能恰好堵住所有人嘴的分数。
他烦躁地掐灭了烟。
靠近会灼伤他,推开……似乎也会让他难过。
这道题,比任何竞赛题都难解。
而逃下天台的江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凌锋最后那个眼神,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亲自试试……他到底有多厉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烫得他浑身一颤。
完了。江屿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彻底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