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日。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冽，教学楼里却早已弥漫开无声的硝烟。走廊上，随处可见捧着最后几页笔记或公式表念念有词的学生，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和临考前的紧绷。
江屿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考场门口。他的考场被安排在高二年级最大的阶梯教室，按上次大考成绩排座，他和凌锋的座位相隔甚远，一个在前排中心，一个在最后排角落。
这正合他意。他需要绝对专注的环境。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江屿拿出笔袋，依次摆好签字笔、2B铅笔、橡皮、尺规，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试图用这熟悉的流程压下心底那丝不该有的、因期待对决而泛起的微澜。
考生们陆续进场，教室里的气氛愈发凝滞。
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凌锋才晃悠悠地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松垮的校服，单肩挎着个瘪瘪的书包，嘴里似乎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或者是棒棒糖？），眼神懒散地扫过考场，在看到江屿时，极快地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慢吞吞地走到最后排，“哐当”一声把书包扔在旁边空椅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学生皱眉侧目。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打了个哈欠就趴了下去，仿佛不是来考试，而是来补觉的。
江屿强迫自己收回余光，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即将发下的试卷上。
铃声响起，试卷下发。
前一秒还趴着的凌锋，几乎在试卷落到桌面的瞬间就直起了身子。那股懒散劲儿瞬间消失无踪，虽然姿态依旧随意地靠着椅背，但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清明，快速扫过试卷上的题目。
江屿没有时间观察他。拿到试卷的刹那，他就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迅速的沙沙声。前面的基础题对他而言毫无难度，几乎是看题的同时答案就已经在心中浮现。
他的速度极快，但大脑依旧保持着高速运转和绝对冷静。这是他多年考试练就的本能。
时间过去三分之一，江屿已经做完了超过一半的题目，速度惊人。然而，就在他准备向最后几道压轴大题发起进攻时，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后方。
凌锋在干什么？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是在认真答题，还是依旧在……控分？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下一道综合函数题。题目很刁钻，融合了多个知识点，需要极强的综合分析和变形能力。江屿蹙眉，迅速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第一种方法，走到一半发现计算量巨大，耗时且容易出错。
第二种思路，似乎可以，但需要一个巧妙的转换。
就在他凝神思考那个关键转换点时，后排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 嗒嗒… 嗒…
很轻，淹没在笔尖摩擦和翻页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江屿的听觉却像是被无限放大，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节奏。
和上次自习课时，凌锋“无意”中敲出的节奏，几乎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缩，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他几乎能感觉到后排那道目光，带着玩味和审视，落在他僵直的背脊上。
他是故意的！他绝对醒着！他甚至知道卡在哪里！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看穿、被操控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江屿。他猛地攥紧了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能上当！不能被他影响！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忽略那该死的敲击声，将全部心神重新投入到题目中。汗水从额角渗出。
那个被卡住的点，在极度的愤怒和不甘的刺激下，反而像是被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灵光乍现！
忽略凌锋的“提示”，他自己找到了一条更简洁优美的路径！
笔尖再次飞快地动起来，一行行流畅的演算出现在草稿纸上，很快，答案水落石出。
解出来的瞬间，江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胜利感，仿佛不仅仅是解开了一道题，更是短暂地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他忍不住，带着一丝挑衅，猛地回头看向后排。
凌锋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凌锋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慵懒或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灼热的欣赏和……兴奋？像是优秀的猎手终于遇到了值得全力追逐的猎物。他甚至还极轻地、几不可查地对江屿点了一下头，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仿佛在说：不错，这才像样。
江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慌忙转回头，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仿佛能直视他所有拼命隐藏的情绪。
接下来的时间，江屿屏蔽了所有外界干扰，包括后排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他全身心沉浸在解题中，速度和质量都达到了巅峰。
最后一道大题尤其艰难，涉及到了超纲的竞赛思维。江屿绞尽脑汁，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用常规步骤尽量拿分时，脑海深处却忽然闪过凌锋之前看的那本英文原版大学物理教材上的一个推论。
福至心灵！
他尝试着将那个推论的思想转化应用，竟然真的打通了关键障碍！
当他终于写下最终答案时，交卷的铃声正好响起。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但内心充满了酣畅淋漓的满足感。这次考试，他绝对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水平。
交卷时，人群拥挤。凌锋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前面，两人在过道擦肩而过。
凌锋的声音极低，带着笑，擦着他的耳廓过去：
“最后那道题，漂亮。”
江屿猛地一震，霍然抬头，却只看到凌锋挤入人群的潇洒背影。
他……他竟然连自己最后借鉴了他的思路都看得出来？！
这个人……到底有多么恐怖的实力和观察力？
江屿站在原地，握着试卷的手微微颤抖。刚才考场上的刀光剑影、心智较量，远比任何一场直白的冲突更让他心惊动魄。
而凌锋那句近乎赞叹的评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句来自对手的认可，而感到一丝……该死的窃喜和悸动。
这场考试，他似乎赢了题目。
但在和凌锋那无声的、全方位的对弈中，他输得彻底，甚至……有点心甘情愿地被牵引。
危机感和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