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柠檬糖的酸甜还在舌尖顽固地残留,混合着那张写着“速回”的便签纸带来的沉重感,让江屿一整晚都心神不宁。凌锋最后那个紧绷的背影和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第二天,江屿到教室比平时更早。空气里还带着清晨的凉意,教室空无一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凌锋的座位——干净,整齐,甚至透着一股冷清,和它的主人那种张扬的存在感截然不同。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桌脚时,却猛地顿住了。
那里,地板上,有一小片不起眼的暗红色污渍,已经干涸发暗,但颜色和形态……江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身,指尖颤抖着轻轻蹭了一下。
是血。虽然很少,但绝对是血。
昨晚凌锋离开时还好好的……这血是哪来的?是他自己的吗?他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一连串的问号砸得江屿头晕目眩,昨晚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和凌锋骤变的脸色再次浮现,与眼前这抹刺目的暗红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不安的网。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早自习了,冲出教室就往天台跑。那是凌锋最常去的地方。
天台风大,吹得他校服外套猎猎作响。果然,在那个熟悉的角落,他看到了凌锋的背影。
他靠着围栏,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青白色的烟雾被风吹散。另一只手随意地垂着,靠近小臂外侧的位置,校服袖子被随意地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绷带,边缘隐约渗出一点淡红。
江屿的脚步顿在原地,呼吸一窒。他真的受伤了。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凌锋缓缓转过头。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侧脸,眼底带着没睡好的红血丝,看到是江屿,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惯有的慵懒掩饰过去,但那份刻意营造的松散里,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紧绷和……戾气。
“这么早?”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些,带着烟熏过的质感。
江屿没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凌锋手臂的绷带上,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发紧:“你受伤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凌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把烟叼回嘴里,含糊道:“没事,蹭了一下。”
“蹭了一下需要绑绷带?”江屿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和怒气,“还有教室地上的血……怎么回事?”
凌锋抽烟的动作顿住了。他眯起眼睛看向江屿,眼神变得有些锐利:“你翻我桌子?”
“它掉在地上!我不小心看到的!”江屿被他这防备的态度刺了一下,心里又急又委屈,上前一步就去抓他的手臂,“让我看看!”
“别碰!”凌锋猛地挥开他的手,动作幅度有些大,牵扯到了伤口,他眉头瞬间拧紧,闷哼了一声。
江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凌锋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痛楚和烦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不管不顾地再次上前,这次用了力,紧紧抓住凌锋的手腕,不让他挣脱。
“凌锋!”江屿的声音带着颤,眼圈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红,“你到底怎么了?昨天那电话是谁?这伤怎么来的?你告诉我行不行?”
凌锋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和里面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害怕。他心底那根紧绷的、暴戾的弦,像是被这眼神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嗡鸣,却奇异地没有断裂,反而松动了几分。
他沉默了,只是看着江屿,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江屿趁他失神,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手,轻轻掀开了绷带的一角。
一道不算长但颇深的划伤暴露出来,边缘红肿,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但依然显得有些狰狞。
江屿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冰凉。“……怎么弄的?”
凌锋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底最后那点烦躁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胀的、陌生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反手握住江屿冰凉的手指,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烟摁灭在栏杆上。
“不小心划的,真没事。”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无奈的安抚,“吓到了?”
江屿抿紧嘴唇,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执拗地等着一个真正的答案。
晨风吹过,扬起江屿额前柔软的黑发。他因为跑得急,脸颊还泛着红,嘴唇微微张着喘息,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汽,专注又脆弱地看着他。
凌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某种压抑了一晚上的、混杂着暴戾、烦躁和不安的情绪,在江屿这近乎固执的关心下,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宣泄口。他猛地将江屿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逗弄,甚至不像昨晚那样带着宣告意味的霸道。
而是充满了掠夺、啃噬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唯一的慰藉里寻求确认和安抚。
烟草的苦涩和血腥味(不知道是他唇上的还是自己伤口渗出的)在彼此口腔里弥漫开来。凌锋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着江屿的腰,几乎要把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受伤的手臂也用力地压在他的背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江屿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吻弄得懵了,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凌锋的舌头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纠缠吮吸,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缺氧让江屿头晕目眩,嘴唇被吮吸得发麻刺痛,甚至尝到了更明显的铁锈味。可他却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奇异地感受到了凌锋透过这个吻传递过来的、那些无法言说的沉重和痛苦。
他不再挣扎,反而生涩地、尝试着回应,手指紧紧抓住了凌锋腰侧的衣服,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感受到他的顺从和回应,凌锋狂暴的动作渐渐缓和下来,吻变得更深,更缠绵,却依旧带着无法消散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江屿的脸颊,带着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屿几乎软倒在他怀里,凌锋才喘息着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声。
凌锋看着江屿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嘴唇,眼神暗沉,拇指轻轻擦过他唇角的一点血渍——不知道是谁的。
“……疼吗?”他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事后的懊悔和一丝后怕。
江屿摇摇头,心脏还在狂跳,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比较疼。”
凌锋身体一僵,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再次将江屿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
“别问,江屿。现在别问。”
“就让我抱一会儿。”
江屿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和手臂传来的、微微的颤抖。他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手掌小心地避开了他受伤的手臂,落在他的背上。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天台,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其中。
有些伤口,无法言说。
但有些陪伴,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