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阳光越来越盛，将两人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暖金，却驱不散彼此间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喻的粘稠氛围。凌锋抱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江屿揉碎了嵌进自己怀里，填补某种巨大的空洞和不安。江屿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又快又重，撞击着自己的耳膜，与他自己的混乱心跳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鼓点。
他安静地任由凌锋抱着，脸颊贴着他颈侧温热的皮肤，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和微微的汗意。鼻尖萦绕的是淡淡的烟草味、血腥味，还有独属于凌锋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用环在他背上的手，极其轻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像是在安抚一头受伤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猛兽。
过了许久，凌锋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松弛下来，但手臂依旧没有松开。他低下头，下巴蹭着江屿柔软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怎么找来的？”
“教室地上有血。”江屿的声音也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你的桌子下面。”
凌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眼神挺好。”他顿了顿，又问，“吓到了？”
“嗯。”江屿老实承认，抬起头看他，眼神里是未散的担忧，“很吓人。”
凌锋对上他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关切和心疼。他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酸酸麻麻的。他抬手，用指背蹭了蹭江屿还有些发红的眼角，动作是罕见的温柔。
“胆子这么小。”他语气像是责备，眼底却没什么冷意。
“是你太能吓人。”江屿小声反驳，抓住他那只乱动的手，视线又落回他手臂的绷带上，“伤口……要不要重新处理一下？好像又渗血了。”
凌锋无所谓地瞥了一眼：“死不了。”
“凌锋！”江屿蹙起眉，语气带上了坚持，“去医务室，或者……我帮你。”
凌锋看着他难得强硬起来的样子，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新鲜。他沉默地看了江屿几秒，忽然弯腰，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江屿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干嘛！放我下来！你的手！”
“抱你还是绰绰有余。”凌锋抱着他，脚步稳健地往楼梯口走，嘴角勾起一点惯有的痞气，但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阴霾，“不是要帮我处理伤口？找个没人的地方。”
他抱着江屿，没有去医务室，而是径直下了教学楼，穿过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了实验楼后面一处废弃的器材储藏室。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味和铁锈味。
凌锋用脚踢开门，抱着江屿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并将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柜子挪过来稍稍抵住门。光线从高处一个小窗户透进来，形成一道光柱，灰尘在光里飞舞。
他将江屿放在一个铺着旧帆布、还算干净的垫子上（不知道以前是垫什么的），自己则拉过一个破旧的木箱坐下，朝江屿伸出手臂，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江屿看着这环境，有点无语，但更多的是对凌锋伤势的担心。他从书包里拿出常备的创可贴和一小瓶碘伏棉签——这是他长期参加竞赛养成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
他蹲在凌锋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已经被血浸透些许的绷带。当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时，江屿的呼吸又是一窒。那绝对不是简单的“蹭了一下”，更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虽然不深，但皮肉外翻，看着就疼。
他的指尖有点凉，动作极其轻柔地用碘伏棉签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和脏污。棉签碰到伤口边缘时，他能感觉到凌锋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一声没吭，只是别开了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疼就说。”江屿低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啰嗦。”凌锋哼了一声，目光却落回到江屿脸上。看着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因为紧张渗出细小的汗珠，淡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凌锋心底蔓延开来，像是暴风雪后骤然降临的平静，带着熨帖的温度。
江屿仔细地清理完，又拿出新的纱布和绷带，笨拙但异常认真地帮他重新包扎。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凌锋手臂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像火星一样烫在凌锋的心上。
包扎好，江屿轻轻打了个结，刚要松口气，手腕却被凌锋猛地抓住。
他愕然抬头。
凌锋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某种浓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情绪。他稍一用力，就将蹲着的江屿拉得站了起来，跌撞进他怀里。
江屿猝不及防，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凌锋结实的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底下灼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凌……”他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凌锋仰起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不同于天台上的狂暴和绝望，而是带着一种缓慢的、磨人的深入和探索。他含住江屿的下唇，轻轻地吮吸舔舐，用舌尖细致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迷恋。
江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吻得浑身发软，撑在他胸膛上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慢慢滑下去，变成了揪住他腰侧的衣服。他闭上眼睛，生涩地回应着，感受着凌锋的气息彻底将自己笼罩。
凌锋的手也没闲着，原本抓着江屿手腕的手松开了，转而抚上他的后颈，指尖插入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摩挲着他敏感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密的战栗。另一只受伤的手臂则环住了江屿的腰，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
废弃的储藏室里异常安静，只剩下彼此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和暧昧的水声。灰尘在光柱里无声飞舞，像是为这隐秘的亲密打着旋。
不知过了多久，凌锋才喘息着放开他，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江屿。”凌锋低声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江屿的眼神还有些迷蒙，脸颊绯红。
“以后……”凌锋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只是更紧地抱了他一下，“别怕我。”
江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酸涩和甜蜜交织着涌上来。他明白了凌锋的意思。他是在为天台那个失控的吻，也为所有他无法言说的暴戾和阴沉感到抱歉，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祈求。
他伸出手，回抱住凌锋，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混杂着碘伏和烟草的味道，轻声却坚定地说：“没怕。”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是心疼。”
凌锋的身体猛地一震，环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勒断他的腰。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脸深深埋进江屿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仿佛这是唯一能让他安宁下来的良药。
就在这时，凌锋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再次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刻的温存。
凌锋的身体瞬间僵硬，周身那股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息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冷紧绷。
江屿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的变化。
凌锋没有动，也没有去掏手机，只是任由那催命符一样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持续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震动终于停了。
几秒死寂之后，一条新信息的提示音短促地响起。
凌锋缓缓抬起头，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之前的脆弱和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松开江屿，站起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冰冷的弧度。
“走吧。”他对江屿说，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上课了。”
他率先走向门口，搬开铁柜，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为他包扎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触感和温度。
而空气中，那令人不安的震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那颗刚刚被捂热一点的心，又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