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内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只有一丝微光从缝隙透入。沈青釉蜷缩其中，大气不敢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震破耳膜。陈腐的灰尘气息和身上属于萧绝的外袍味道混合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昨夜以及此刻的险境。

箱外，脚步声杂乱地踏入库房，至少有四五人。

“哟，这不是萧公公吗？这么早，您怎么在这僻静地方？”一个略显谄媚又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显然是认识萧绝的。

沈青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绝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冷淡倨傲的调子，听不出丝毫慌乱：“原来是李管事。咱家奉旨清查旧库积弊，有些账目对不上，过来瞧瞧。倒是你们，翊坤宫丢了什么东西，劳动这么大阵仗，搜到这等地方来了？”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出现合理化，甚至反将一军，语气里自然流露出的那点属于御前得脸太监的威势，让外面的人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那李管事干笑两声：“哎呦，原来是公差，扰了萧公公清净，真是罪过。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东西，贵妃娘娘心爱的一支珠钗不见了，许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宫娥偷藏了，娘娘动怒，吩咐务必找出来，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敢不尽心啊。”

“原来如此。”萧绝的声音平淡无波，“既是贵妃娘娘的旨意，咱家自然不便阻拦。只是这库房杂乱，咱家方才粗略看了几眼，并未见什么珠钗。诸位若要搜，请自便，只是手脚轻些，莫要碰坏了宫里旧物，咱家也好交差。”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暗含提醒，暗示这里的东西他罩着，别毛手毛脚。

“是是是，萧公公说的是，咱们就大致看看，绝不敢乱动。”李管事连忙应声，随即指挥手下，“都仔细着点！眼睛放亮些！”

杂乱的脚步声在库房内散开，翻动物品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来。每一次声响都让箱内的沈青釉神经紧绷一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有人走到了木箱附近。

“这箱子倒挺大，要不要打开看看？”一个声音提议。

沈青釉瞬间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此时，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那箱子咱家看过了，里面是些前朝废弃的脏污帐幔，霉烂不堪，怕是脏了诸位的手。况且，珠钗那般精巧之物，怎会藏在这种地方？李管事，你说呢？”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却又隐隐施加压力。

那李管事似乎犹豫了一下，显然不太想得罪这位在御前颇有份量的太监，连忙呵斥手下：“萧公公都说看过了，还瞎翻什么？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逐渐远离木箱。

沈青釉刚松了一口气，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部一阵酸麻，忍不住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膝盖不小心碰到了箱壁，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咚”声。

声音虽小，但在相对安静的库房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外面的动静瞬间停了。

“什么声音？”有人警觉地问。

沈青釉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绝忽然咳嗽起来，咳嗽声又重又急，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一般，完美地掩盖了那一声轻微的异响。他边咳边哑声道：“咳咳……无妨，旧疾犯了……这库房灰尘太大，咳咳……”

他咳得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痛苦的喘息，听起来毫无作伪之处。

那李管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关切：“哎呀，萧公公您保重身体啊！这地方确实待不得，您看……”

“无碍……”萧绝喘了口气，声音虚弱了些，“咱家再看看这本账册便走，诸位请便吧。”

他的演技堪称精湛，一番作态下来，彻底打消了外面那些人的疑虑。搜查继续，但再无人关注这个“装满霉烂帐幔”的大木箱。

沈青釉在箱内，听着他为了掩护她而故作痛苦的咳嗽，心中五味杂陈。方才他那番冷言冷语带来的刺痛尚未消退，此刻却又被他下意识的保护举动搅得心乱如麻。这个男人，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打捞上来的是冰渣还是暖流。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脚步声终于重新汇聚。

“回管事，都搜过了，没有。”

“这边也没有。”

李管事的声音带着失望和一丝惶恐：“罢了罢了，再去别处找找！萧公公，那您忙，奴才们先告退了。”

“嗯。”萧绝淡淡地应了一声。

脚步声和嘈杂声逐渐远去，库房的门被重新合上，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从缝隙透入的微光和空气中尚未落定的尘埃。

又等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箱盖才被从外面轻轻推开。

明亮的光线涌入，刺得沈青釉眯起了眼睛。萧绝站在箱外，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只伸出了一只手给她。

沈青釉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练武之人的薄茧和温热的力度，与她冰凉柔软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稍一用力，便将浑身酸软无力的她从箱中拉了出来。

她的腿因为蜷缩太久早已麻木，甫一落地便是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直直撞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萧绝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直接投怀送抱，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手臂却下意识地环住了她，防止她摔倒。

两人身体再次紧密相贴，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又暧昧的沉默。昨夜疯狂的记忆和清晨冰冷的言语同时涌上心头，让沈青釉脸颊发烫，慌忙想要推开他站穩。

然而，她刚一动，萧绝环在她腰后的手臂却骤然收紧，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

“别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青釉一愣，这才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隔着衣料，某处明显的变化正灼热而清晰地抵着她的小腹，那充满侵略性的触感和热度，瞬间让她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般僵在他怀里，连耳根都红得滴血。

他……他竟然……

“你……”沈青釉又羞又恼，声音发颤，挣扎着想脱离这令人羞耻的窘境。清晨是谁冷着脸说那是意外，让她忘了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她的挣扎反而像是某种催化剂。萧绝闷哼一声，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分，环着她的手臂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忽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深邃如夜，里面翻滚着沈青釉看不懂的激烈情绪，有未褪的情欲，有挣扎，有懊恼，还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占有欲，与清晨那个冷静自持、出言伤人的他判若两人。

“我让你忘了，”他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可我好像，有点做不到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下头，再次攫取了她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夜里的疯狂掠夺，也不同于清晨的冰冷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焦躁和渴望，粗暴中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确认。他啃咬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牙关，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她的存在，或者说，确认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沈青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反复无常和强势让她无所适从，想要反抗，身体却在他的亲吻和禁锢下逐渐发软，那被刻意压下的、属于昨夜的身体记忆仿佛被瞬间唤醒，一丝陌生的酥麻感从脊椎窜起。

她的细微呜咽和不再激烈的抗拒，似乎取悦了他。他的吻渐渐变得深入而缠绵，扣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让她更贴近自己，另一只手则在她纤细的背脊上紧张地摩挲着，隔着一层外袍和中衣，依旧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和力道。

废弃的库房，尘埃在光柱中飞舞，仿佛成了这禁忌情潮的唯一见证。

就在沈青釉几乎又要迷失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时，萧绝却毫无预兆地再次猛地推开了她！

力道之大，让沈青釉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唇瓣又红又肿，茫然地看着他。

萧绝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死寂，只是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泛红的眼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冷硬如铁，仿佛刚才那个失控亲吻她的人不是自己：“滚。立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沈青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比清晨听到那些冷语时更痛。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最终一言不发，拢紧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如今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外袍，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库房。

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绝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箱上！

“砰”的一声闷响，木箱表面赫然出现几道裂痕。他闭上眼，额头抵在冰冷的箱壁上，剧烈地喘息，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而另一边，沈青釉失魂落魄地逃回自己的院落，刚踏入房门，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云禾便扑了上来。

“小主！您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您这是……”云禾看着她红肿的唇、凌乱的发、苍白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以及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子外袍，瞬间瞪大了眼睛，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沈青釉看着云禾惊骇的表情，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中，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孽缘深种，进退维谷。而这深宫之中，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早已窥破了某些秘密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