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火把通明,人影幢幢,粗鲁的拍门声和呵斥声不绝于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沈青釉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让她四肢僵硬。巫蛊厌胜!这是宫中最为忌讳、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薛贵妃竟用如此毒计!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油纸包和纸条——这是萧绝送来的警告,也是……证据?不!绝不能让人发现这个!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东西的出现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甚至可能坐实某些莫须有的罪名,或是将那个冷漠又矛盾的男人也拖下水!
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慌。她目光疾扫室内,瞬间锁定床头那个不起眼的、平日里用来盛放废弃墨汁和涮笔水的粗陶罐子。里面墨汁半干,污浊不堪。
来不及多想!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将油纸包连同纸条一起,狠狠摁入那粘稠漆黑的墨汁残渣之中,用力搅动了几下,确保它们被彻底浸染、包裹、淹没!
几乎在同一时间,“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几个身材高大的太监嬷嬷如狼似虎地涌了进来,为首的是薛贵妃身边那个面相阴鸷的心腹太监,赵公公。
“给咱家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赵公公尖着嗓子,目光像毒蛇一样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站在床邊、脸色苍白、指尖还沾着些许墨渍的沈青釉。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落入陷阱的惨状。
云禾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来,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却还是勇敢地挡在沈青釉身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小主的寝殿!”
“滚开!”一个嬷嬷粗暴地推开云禾,指挥着其他人开始翻箱倒柜。首饰盒被倾倒一空,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被褥枕头全被撕开检查,连地板和墙壁都被仔细敲打,查看是否有夹层。
一时间,屋内狼藉一片,充斥着翻找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沈青釉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但面上却竭力维持着一种被惊扰、被侮辱后的惊怒和冰冷:“赵公公!深夜擅闯妃嫔寝宫,肆意打砸,这就是贵妃娘娘教你们的规矩吗?巫蛊厌胜乃滔天大罪,若无实证,本主定要到太后、陛下面前讨个说法!”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略带沙哑,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赵公公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沈才人放心,若是搜不出什么,奴才自然任凭小主处置。若是搜出来了……”他拖长了音调,眼神恶毒,“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青釉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薛贵妃既然布局,东西就一定被“放”在了某个地方!会在哪里?
突然,一个正在翻查梳妆台的小太监叫了起来:“公公!找到了!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小太监从梳妆台最底层一个极少使用的、放陈旧首饰的抽屉暗格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扎满银针的布偶!布偶身上似乎还写着模糊的字迹和生辰八字!
赵公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而残忍的笑容,一把夺过布偶,高举起来:“沈才人!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给咱家拿下!”
如狼似虎的太监立刻上前要扭押沈青釉。
“等一下!”沈青釉厉声喝道,心脏狂跳,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但思路却异常清晰,“赵公公!这东西是不是我的,尚未可知!谁能证明不是你们刚才趁乱塞进去栽赃陷害的?!”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赵公公怒道,“这满屋子人都看着是从你抽屉里搜出来的!”
“是吗?”沈青釉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发现”布偶的小太监,“这暗格位置隐蔽,本主自己都几乎忘了。这位小公公倒是手脚麻利,一眼就能找到?莫非是早知道东西在哪?”
那小太监脸色微微一变。
赵公公眼神一凶:“休要胡言乱语,攀咬他人!带走!”
“谁敢!”沈青釉猛地后退一步,拔下头上唯一一根素银簪子,抵在自己脖颈间,“今夜你们若无圣旨或懿旨,谁敢强行拿人,我便血溅于此!我倒要看看,逼死妃嫔的罪名,你们谁担待得起!”
她眼神决绝,簪尖已刺破皮肤,渗出一丝血痕。那架势,分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抗震住了,一时不敢上前。赵公公也没想到她如此刚烈,脸色难看至极。逼死妃嫔,哪怕是个失势的才人,闹大了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场面瞬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响起:“何事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竟带着一队内廷侍卫赶到了!刘公公面色沉肃,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和剑拔弩张的局面,最后落在以簪抵颈的沈青釉身上,眉头紧皱。
赵公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行礼,抢先道:“刘公公您来得正好!奴才奉贵妃娘娘口谕,在沈才人处搜出了行巫蛊厌胜之物的证物!沈才人不仅拒不认罪,还意图以死相胁,抗旨不遵!”
刘公公看了一眼赵公公手中的布偶,并未立刻表态,反而问道:“贵妃娘娘口谕?可有手谕或令牌?”
赵公公一噎:“这……事出紧急,娘娘是口头吩咐……”
“哦?”刘公公拖长了音调,目光深沉,“既是查此大案,为何不等杂家一同前来?深更半夜,仅凭口谕便擅闯搜宫,惊扰小主,赵公公,你的规矩呢?”
赵公公额头冒汗:“奴才……奴才也是心急为娘娘分忧,怕走了风声……”
“哼!”刘公公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看向沈青釉,语气放缓了些,“沈才人,先将簪子放下,有话慢慢说。若真有冤屈,自有太后和陛下圣断。”
沈青釉心中惊疑不定,刘公公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深想,但眼下局势似乎出现了转机。她缓缓放下簪子,脖颈上的血痕触目惊心。
“刘公公明鉴!”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却清晰,“妾身冤枉!妾身从未见过此等污秽之物!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公公详查!方才搜宫之时,此人,”她指向那个发现布偶的小太监,“目标明确,直扑暗格,行为可疑!且妾身位份低微,平日无人走动,这暗格位置偏僻,他如何得知?请公公明察!”
刘公公目光如电,立刻射向那小太监。小太监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赵公公急忙道:“刘公公休要听她狡辩!证据确凿……”
“杂家自有分寸!”刘公公打断他,命令左右,“去,检查一下那布偶。”
一个侍卫上前,接过布偶仔细查看。片刻后,回禀道:“公公,这布偶针脚粗糙,布料是近两个月才新进宫的苏缎,并非旧物。至于这上面的字迹……”侍卫凑近闻了闻,“墨迹犹新,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应是近期才写上去的。”
宫中旧例,制作这种诅咒之物,多用陈旧布帛,以示怨念深重。而墨迹新旧和气味,更是直接指向了制作时间!
沈青釉入宫已近半年,若真是她所为,何须用新缎新墨?
刘公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赵公公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冰冷。
赵公公脸色煞白,慌忙道:“这……这定是她近期才……”
“近期?”沈青釉抓住机会,立刻反击,泪光盈盈却字字铿锵,“妾身这两个月来,闭门思过,抄经念佛,份例用度皆有记录可查,何来新缎?至于茉莉香墨,更是从未领用过!倒是听闻贵妃娘娘宫中,近日颇喜此香!”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这几乎是指着鼻子说陷害了!
赵公公气得浑身发抖,却哑口无言。
刘公公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青釉,沉吟片刻,道:“此事疑点重重,杂家需立刻禀明太后和陛下!在圣意下达之前,沈才人禁足永和宫,不得外出。一干人证物证,全部带走严加看管!赵公公,你也随杂家走一趟吧!”
局势瞬间逆转!
赵公公面如死灰,被人带走。刘公公留下侍卫看守永和宫,也带着物证匆匆离去。
喧闹的宫殿终于重归死寂,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主仆二人。
云禾腿软地瘫倒在地,哭了出来:“小主……吓死奴婢了……”
沈青釉扶起她,自己也几乎虚脱,后背一片冰凉。她走到那个粗陶罐前,看着里面漆黑一片,心有余悸。
是萧绝……一定是他!不仅送来了警告,或许……刘公公的及时出现,也与他有关?他早就料到薛贵妃会发难?甚至可能……连反击的证据链,他都算准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白天那般绝情,夜里又暗中护她周全?
她看不懂他,一点都看不懂。
那种被他无形掌控、在绝境中又被他一力托起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战栗。
而经此一夜,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深宫步步杀机,仅靠谨小慎微根本无法自保!她必须强大起来,必须找到盟友,必须……握住能反击的力量!
那个玄鸟徽记,或许就是一个起点。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却眼神逐渐坚毅的自己,轻轻抚摸了一下脖颈上的伤痕。
疼痛让她清醒。
薛贵妃,今日之辱,他日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