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拎着江屿那个死沉的书包，一路把人护送到宿舍楼下。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外墙爬满了青藤，显得古朴又静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新生和家长，熙熙攘攘。

“几楼？”凌锋抬头看了眼楼层指示，问道。

“307。”江屿看了一眼钥匙牌。

“我住507。”凌锋啧了一声，“差了两层。”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满意，仿佛这宿舍分配方案是天大的失误。

江屿没接话，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虽然关系不同了，但若是真分到同一间宿舍，朝夕相对……他还没完全准备好。现在这样，隔开两层，既有各自的空间，又能随时见面，似乎刚刚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三楼。老楼的楼梯略显狭窄昏暗，凌锋却走得大步流星，江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几乎挡住了前方所有的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再次包裹了他。

找到307房，门虚掩着。凌锋毫不客气地推开门。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已经有两个室友到了，正在各自整理东西。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看起来很是憨厚；另一个个子很高，皮肤黝黑，正动作利落地铺着床单。

见到凌锋和江屿进来，尤其是凌锋那副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气势，两人都愣了一下。

凌锋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靠窗那个还空着的下铺，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更喜欢上铺，清静。

“你们好，我叫刘洋，本地的。”微胖的男生率先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友好地打招呼。

“张伟，体育特长生。”高个子男生言简意赅，继续铺他的床。

“江屿。”江屿礼貌地点点头，声音清冷。

凌锋把江屿的书包放到那张空着的下铺书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斜倚在桌边，懒洋洋地开口：“凌锋。”算是自我介绍。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刘洋似乎想找点话题，目光在凌锋和江屿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凌锋帮江屿放下的书包上，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江屿言简意赅。

凌锋却勾唇一笑，补充道：“同桌。”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目光瞥向江屿，果然看到他耳廓又微微泛红了。

刘洋“哦哦”了两声，没再多问。张伟则多看了凌锋两眼，似乎对他挺拔的身材和隐约透出的力量感更感兴趣。

凌锋没在意他们的目光，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江屿的床铺位置：“下铺，吵，而且谁都能坐。”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江屿倒是无所谓：“还好。”他本来也不是挑剔的人。

凌锋却像是没听见，转头看向那个叫张伟的体育生：“哥们，商量个事，换下铺？我住你上铺。”他指了指张伟已经铺好的下铺。

张伟铺床的动作一顿，看向凌锋，眼神里带了点审视。体育生大多有点傲气，不太喜欢这种近乎命令的商量口吻。

江屿拉了一下凌锋的胳膊，低声道：“凌锋，不用……”

凌锋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别说话，眼睛依旧看着张伟，嘴角那点玩味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点认真的压迫感：“我睡觉轻，下铺有点动静就醒。而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口，“我朋友身体不算特别好，下铺方便点，也省得别人老来回坐。”

他这话半真半假。睡觉轻是真的，高中伪装时期养成的习惯。但主要还是不想江屿的床变成公共区域。

张伟看看凌锋，又看看旁边清瘦白净、确实看起来有点“体弱”的江屿，再想到凌锋刚才拎那个巨大书包的轻松劲儿，权衡了一下。他也不是非要下铺不可，只是先到先得。而且凌锋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好惹的主。

“行吧。”张伟爽快地点点头，“反正上铺下铺都一样。”他动手开始拆刚铺好的床单。

刘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似乎没想到换床位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江屿有些不好意思，对张伟道：“谢谢，麻烦你了。”

“小事。”张伟摆摆手。

凌锋满意了，拍了拍江屿的肩膀：“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江屿拒绝道。他不喜欢事事依赖别人，即使这个人是凌锋。

凌锋也没坚持，他知道江屿的习惯。他靠在旁边的书桌上，看着江屿打开行李箱，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和书籍，一丝不苟地开始整理。那认真的侧脸，微微抿起的嘴唇，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凌锋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这种平静的、日常的相处，对他而言，比任何轰轰烈烈都更珍贵。这是他拼尽全力从过去的泥沼里挣脱出来，才换来的“普通”生活。

就在这时，凌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瞬间敛去了所有柔和的神色，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甚至连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都凝固了。

是凌父。

江屿正整理着东西，敏锐地察觉到凌锋气场的变化，抬起头看他。

凌锋对上江屿带着询问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按掉了电话，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推销的，真烦。”

江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凌锋的伪装能骗过所有人，但骗不过他。他知道那个电话肯定不简单。凌父虽然和他们达成了表面的协议，不再强制干涉凌锋的人生选择，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手。那双无形的手，似乎依旧在暗中窥探，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

凌锋被江屿看得有些心虚，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真没事。你快收拾，收拾完去吃饭，饿死了。”

江屿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心里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大学这座象牙塔，似乎并不能完全隔绝过去的纷扰。

刚帮江屿把床铺基本整理好（大部分是江屿自己动手，凌锋只是在旁边递递东西，偶尔发表点“这被子颜色太素”“书放这边拿起来不方便”之类的评论），宿舍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我们的省状元吗？真是巧啊，我也住这栋楼。”

又是王晟。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似乎是来串门的，脸上带着虚伪的惊讶和掩饰不住的得意，仿佛能跟凌锋他们住同一栋楼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凌锋连眼皮都懒得抬，继续帮江屿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架。

刘洋和张伟则有些尴尬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王晟。

王晟见没人理他，自觉没趣，但又不想就这么走了。他的目光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江屿那张靠窗的下铺上，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他家里有点关系，本来也想搞个下铺，可惜没成功。

“这位置不错啊，通风采光都好。”王晟故作自然地走到江屿床铺边，似乎想用手摸摸床沿。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床栏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快地挡在了前面。

凌锋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别碰。”

王晟的手僵在半空，被凌锋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强笑道：“摸一下怎么了？又摸不坏。”

“我说，别碰。”凌锋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的东西，谁都不准乱动。”

整个宿舍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刘洋大气不敢出，张伟也皱起了眉，觉得王晟这行为确实有点讨人嫌。

江屿站在凌锋身后，看着挡在他面前的高大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凌父电话而产生的阴霾忽然就散了些。这个人，总是这样，用最直接甚至粗暴的方式，将他牢牢地护在身后，隔绝开所有的不善和侵扰。

王晟面子彻底挂不住了，脸色涨得通红，但在凌锋的逼视下，终究没敢再有什么动作，悻悻地收回手，嘴上却不服软：“哼，有什么了不起！一个破床位而已！我们走！”说着，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再次败走。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

凌锋转过身，脸上的寒意瞬间消融，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对江屿抬了抬下巴：“搞定。以后他要是再敢来烦你，告诉我。”

江屿看着他，忽然轻声问：“那你呢？”

“我什么？”凌锋挑眉。

“如果……你父亲再找你麻烦呢？”江屿的目光清澈而直接。

凌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点桀骜和自信：“他现在可掐不住我的命脉了。信托基金在我手里，成年了，法律上他管不着。至于别的……”他顿了顿，看向江屿，眼神变得深邃而温柔，“不是还有你吗，江大学神？你可是答应过，要跟我一起的。”

江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无论未来还有什么风雨，他们都会一起面对。这不再是凌锋一个人的战斗，也不是江屿一个人的守望。

而是他们共同的旅程。

凌锋看着江屿微红的耳尖，心情愈发愉悦，揽过他的肩膀：“走，吃饭去。尝尝大学食堂的伙食有没有高中好。”说完，又回头对刘洋和张伟随意地招呼了一句，“一起？”

刘洋受宠若惊地连忙点头，张伟也笑了笑。

四人一行走出宿舍楼，阳光正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凌锋的手依旧搭在江屿肩上，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