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猥琐的笑声和逼近的脚步,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青釉的脖颈。他话语里的恶意和暗示,分明是受人指使,前来恐吓甚至意图不轨!
“站住!”沈青釉厉声喝道,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宫道僻静,暮色深沉,呼救未必有人能及时赶到,反而可能激怒对方。“再敢靠近,本主便喊人了!惊动了巡夜侍卫,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那太监脚步一顿,似乎被她的厉色和“本主”的自称慑住片刻,但随即又咧开嘴,眼神更加阴狠:“喊人?美人儿,这地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见!您还是乖乖的,让奴才……啊!”
他话未说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青釉惊愕地看着眼前变故,心脏狂跳不止。她猛地抬头,只见宫道拐角的阴影里,缓步走出一个人。
依旧是那身深青太监服,依旧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俊美侧脸,周身散发着比夜色更浓重的寒气。
是萧绝。
他看都没看地上昏死的太监,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刺向沈青釉,里面翻涌着难以压抑的怒火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深更半夜,独自在此,沈美人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这后宫太过无趣?”他的声音比这夜风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质问,“一次次的危机,还没让你学乖?还是你觉得,每一次都会那么幸运,有人恰好路过?”
沈青釉被他劈头盖脸的冷斥砸得懵了一瞬,随即一股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她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学乖?如何学乖?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永远躲在永和宫,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明枪暗箭?还是像萧公公希望的那样,安分地做一颗‘有趣的棋子’,任人摆布,随时准备被舍弃?!”
“棋子”二字,她咬得极重,带着白日里积攒的所有屈辱和不甘。
萧绝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幽深,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棋子至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而不是像个无知蠢妇一样,主动踏入显而易见的陷阱!”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沈青釉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这怒火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不慎”。
“陷阱?难道待在永和宫就不是陷阱了吗?”沈青釉寸步不让,眼底泛起倔强的水光,“那盅燕窝难道是自己长了脚跑进我食盒里的?今日我不出来,难道就不会有别的‘意外’找上门?萧公公,你告诉我,到底哪里才是安全的?!”
她的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萧绝坚冰般的心防。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惊惧、委屈、愤怒,却独独没有屈服。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中顽强挺立的青竹,明明纤细,却宁折不弯。
他周身骇人的气势微微一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地上昏迷太监粗重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半晌,萧绝率先移开视线,语气依旧生硬,却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至少,比你独自在这种地方安全。”
他弯腰,动作利落地在那昏迷太监身上快速搜查了一遍,果然从其袖袋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劣质香粉气的荷包,里面装着几块成色普通的银锞子,并无特殊标记。显然是雇凶之人给的定金,刻意抹去了线索。
“是薛贵妃的人?”沈青釉低声问,心中已有答案。
“不像。”萧绝将荷包扔回太监身上,站起身,眉头微蹙,“薛贵妃手段更狠辣直接,不会用这种下作又容易留下把柄的恐吓手段。倒像是……有人想借机生事,或者试探什么。”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瞬间将沈青釉从个人情绪中拉回残酷的现实中。是啊,这后宫想她死、想看她倒霉的人,又何止薛贵妃一个?皇帝的“恩宠”就是最好的招恨幡。
“那……他怎么办?”沈青釉看着地上的人。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淡漠:“自然会有人处理。明日宫中只会多一个因偷窃主子财物而被杖毙的贱奴。”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沈青釉心底泛起寒意,再次清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和冷酷。但他此刻的冷酷,却又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全?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心绪更加混乱。
“走吧。”萧绝不再看她,转身欲走,“以后入夜,安分待在宫里。除非你想下次被发现时,是在某口枯井里。”
他的警告依旧难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管束意味。
沈青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萧公公。”
萧绝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今天,谢谢你。”她顿了顿,继续道,“但你说错了一点。”
萧绝侧过脸,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线,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我不是棋子。”沈青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至少,不会永远是。今日之困,他日必当奉还。无论是谁,想把我当成博弈的棋子,都要做好被棋子反噬的准备!”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刚刚萌芽的锋芒,在这寂静的夜宫里,掷地有声。
萧绝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看向她。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掠过——惊讶、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解读的激赏。
他看了她足足有三息的时间,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此刻燃烧的灵魂。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然后,他不再停留,身影迅速融入更深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留下沈青釉独自站在原地,手心依旧因紧张而汗湿,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异常有力。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太监,不再害怕,只有一种冰冷的明悟。
依靠别人终是虚妄,唯有自己强大,才能杀出一条生路。萧绝的相助是事实,但他的目的成谜,态度莫测,绝不能依赖。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发髻,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挺直背脊,朝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再彷徨,反而带着一种新生的坚定。
回到永和宫,云禾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她安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连连追问。
沈青釉只淡淡说了句:“无事,路上不小心崴了一下,歇了会儿。”便不再多言。
是夜,她屏退旁人,独自坐在灯下。没有像昨夜那般记录委屈,而是铺开一张纸,蘸饱了墨。
她没有画后宫势力分布——那太明显,也并非她现阶段能掌控的。
她画的,是一盘棋。
黑白交错,局势胶着。而在棋盘的角落,一颗原本看似无足轻重、即将被放弃的白子,其落点却隐隐指向棋盘中央一片杀机四伏的区域,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锐气。
她看着这幅棋局,目光沉静而锐利。
棋子?那就看看,这颗“棋子”,最终会搅乱谁的局,又会被谁,真正地放在心上。
窗外,夜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暗处无数双眼睛的低语,也仿佛……命运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的序曲。
她知道,从她决定不再被动等待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叫萧绝的男人,无论是盟友,是敌人,还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她都不得不去面对,去探究,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