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向宫殿的琉璃瓦和窗纸,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仿佛要将这森严的宫宇彻底撕裂。雷声在头顶炸开,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将室内映得忽明忽暗。
沈青釉猛地从棋局前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想要关紧被狂风吹得砰砰作响的窗扇。然而风雨太大,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合上一扇,雨水却已泼洒进来,打湿了她的袖摆和窗下的地面。
就在她奋力去关第二扇窗时,一道极其刺目的闪电骤然亮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庭院,也照亮了窗外不远处——一个撑着油纸伞、却被风雨刮得浑身湿透、正踉跄着朝这边跑来的身影!
看那服饰,是个太监,身形……有几分眼熟?
还不等她细看,那身影似乎被狂风裹挟着,或是踩到了湿滑的青苔,猛地一个趔趄,竟直直朝着她洞开的窗口摔了过来!
“啊!”沈青釉低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身影重重撞在窗棂上,发出一声闷哼,手中的油纸伞早已不知被吹到了何处。他似乎摔得不轻,挣扎着想爬起来,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和深青色的太监服不断淌下,显得狼狈不堪。
借着又一次闪电的光亮,沈青釉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萧绝!
竟然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狼狈?
沈青釉的心脏骤然紧缩,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眼前的萧绝,褪去了平日里的阴郁冷漠和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劲瘦却绝非孱弱的腰身线条,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唇角和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感和……强烈的侵略性。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脸色在电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眉头紧蹙,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沈青釉瞬间想起他之前似乎就受过伤(第二卷大纲提及他可能受伤失势)。是旧伤复发了?还是又添了新伤?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关上窗,将他隔绝在外。深更半夜,狂风暴雨,一个身份可疑武功高强的假太监突然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她的窗外,这太危险了,简直如同引狼入室。
可是……看着他此刻湿透狼狈、甚至有些虚弱的样子,再想到他几次三番或直接或间接的出手(尽管动机不明),那句“关门”的命令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萧绝抬起眼,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那目光依旧锐利,直直地看向窗内的沈青釉,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复杂情绪——有惯有的冰冷,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他怎么会恳求?
“外面……雨大。”他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有些破碎,“暂避……片刻。”说完,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肩膀微微颤抖。
沈青釉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她知道这是极其冒险的决定。但若将他关在外面,若他真因此伤重……她不敢想那后果,无论是出于一丝未泯的良心,还是出于对他背后秘密和能量的忌惮。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定。
她猛地伸手,不是关窗,而是抓住了他冰冷湿透的手臂,用力往屋里一拽!
萧绝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顺着她的力道,有些踉跄地跌进了屋内,带进来一股冰冷的雨水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血腥气的清冽气息。
“砰!”地一声,沈青釉用尽全身力气,立刻将窗户死死关上,插好插销,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风雨声。
做完这一切,她才背靠着冰冷的窗棂,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如同擂鼓。
室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模糊的风雨雷鸣作为背景。
烛火被方才灌入的风雨吹得摇曳不定,昏黄的光线在两人身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萧绝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水珠不断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他看起来虚弱至极,但那双眼睛,在抬起来看向沈青釉时,却像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锐利,深沉,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沈青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敢靠近,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全身戒备。
萧绝止住咳嗽,喘息稍定,声音低哑:“路过……被雨困住了。”这个借口拙劣到可笑。
沈青釉根本不信:“路过?萧公公的‘路’可真会选,偏偏路过我永和宫的后窗?”她语气中带上了讥讽,试图用攻击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萧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权衡。半晌,他才缓缓道:“宫里不太平……奉旨巡查。”这个理由稍微像样一点,但依旧漏洞百出,什么巡查需要他这般狼狈地“摔”进妃嫔的窗户?
沈青釉心知问不出真话,也不再纠缠。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捂着的左肩上,那里深青色的衣料颜色明显更深,似乎……不仅仅是雨水。
“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萧绝眼神一凝,下意识地想掩饰,但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处,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白了几分。
看来是真的。而且不轻。
沈青釉内心挣扎无比。让他留下?后患无穷。把他赶出去?于心不忍且后怕无穷。给他治伤?她这里根本没有伤药,而且……
她的目光扫过室内,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云禾和其他宫人早已被她屏退歇息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一个受伤的“太监”在她的寝殿内……这若是被发现,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我这里有金疮药,你……”她艰难地开口,想说“你拿了快走”,却见萧绝忽然抬起头,眼神猛地变得凌厉无比,对她做了一个极其严厉噤声的手势!
沈青釉瞬间噤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萧绝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尽管风雨声很大,但他的听力显然异于常人。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外面有巡夜的队伍往这边来了,脚步很杂,至少有十人。”
沈青釉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巡夜队伍!若是被他们发现……
“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她急声道,声音都变了调。她瞬间看向内室,那里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底可以藏人,但都太容易被发现了!
萧绝的目光也快速扫过室内,最后落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卧榻上。榻很大,下面有厚重的帷幔垂落至地,或许……
就在这时,院门外已经传来了清晰的拍门声和吆喝:“巡夜!快开门!检查各宫门户是否安全!”
声音穿透风雨,清晰地传了进来。
来不及了!
沈青釉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绝眼中寒光一闪,做出了决定。他强忍着伤痛,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沈青釉的手腕,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带着她一起,迅速滚入了那张宽大卧榻的底部阴影里!
厚重的锦缎帷幔瞬间垂落,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将两人紧紧笼罩在狭小、黑暗、充满了彼此气息和血腥味的空间里。
沈青釉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冰冷湿透却坚实滚烫的胸膛,他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力道大得惊人,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发出任何声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感受到他压抑的喘息喷在她耳后的灼热温度,感受到他身体因为忍痛而微微的颤抖。
外面,拍门声和宫人被惊醒的嘈杂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