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考试的风波看似平静地过去了，凌锋那精心控分的75分并未掀起太大波澜，除了让王晟之流私下又多了一些“果然只是运气好”、“高中厉害算什么，大学现原形”的谈资之外，更多的是湮没在大学新生浩瀚的日常里。

江屿依旧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第一背后，藏着另一个人深不可测的纵容和守护。他看着凌锋每天依旧那副懒散模样，上课偶尔听讲，大部分时间不是看些深奥的课外书就是干脆补觉，但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那些超纲的难题时，总能不经意间点出关键，引得专业课老师目露惊讶，却又在他随后故意扯开的歪理中无奈摇头。

凌锋像是在玩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规则的游戏，游刃有余地行走在“普通优秀”和“天才锋芒”的边缘地带，精准地控制着外界对他的期待和关注。

江屿不再试图去戳穿或追问，他只是更细致地观察，更沉默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好胜心也被悄然点燃——既然凌锋选择隐藏实力，那他就必须足够优秀，优秀到能匹配得上身边这个“伪装者”的深不可测，优秀到能并肩站在他身边，而不是永远被他护在身后。

机会很快来了。

学期过半，学院下发通知，一年一度的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开始报名。这是国内顶尖的学术竞赛之一，含金量极高，获奖者不仅在保研、评奖评优上优势巨大，更是能力的最佳证明。消息一出，整个计科系都沸腾了，尤其是新生，摩拳擦掌者众。

“数学建模竞赛？”凌锋看着辅导员发在群里的通知，挑眉，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听起来就很麻烦。”

江屿却盯着通知看了很久，眼神专注。这是他擅长的领域，逻辑、算法、编程、论文写作的综合比拼。

“你想参加？”凌锋凑过来，下巴几乎要搁到江屿肩膀上，看着他屏幕上详细的竞赛章程。

“嗯。”江屿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已经开始思考组队和选题方向。这是他的习惯，进入备战状态的本能反应。

凌锋看着他瞬间绷紧的侧脸和发亮的眼睛，低笑一声：“行啊，那咱俩一组？”

江屿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讶异地转头看他：“你……要参加？”他不是最怕麻烦，最不想引人注目吗？

“不然呢？”凌锋耸肩，说得理所当然，“你难道想跟别人一组？比如那个刘洋？还是张伟？”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霸道和……醋意？

“他们不一定想参加这个……”江屿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凌锋的重点好像歪了。

“那就我们俩，”凌锋一锤定音，“再随便拉一个凑数就行。三个人一组，规矩。”

江屿：“……”全国顶级的竞赛，在他嘴里变成了需要“凑数”的游戏。

但心底深处，一丝隐秘的欢喜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和他一组吗？好像……很不错。他几乎可以想象，凌锋那被刻意隐藏的、恐怖的数学直觉和编程能力，在这种团队竞赛中将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

“好。”江屿听见自己轻声答应。

组队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王晟第一时间跳了出来。他也组了个队，队员是另外两个平时跟他混在一起、家里同样有点小钱的男生，据说还特意找了个大二的学长当指导。

“江屿，这次竞赛可不是死读书就能行的，”王晟在走廊遇上他们，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神瞟过凌锋，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需要真正的实践能力和人脉资源。某些拖后腿的，就别硬凑上去了，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

凌锋连眼皮都懒得抬，仿佛没听见。

江屿则冷静地回应：“不劳费心。”

王晟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悻悻而去。

凌锋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对江屿说：“听见没？他说我拖后腿。”语气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点戏谑。

江屿看他一眼：“你不会。”

“这么相信我？”凌锋笑得更深了。

江屿抿了抿唇，没回答，耳根却微微发热。他不是相信，他是知道。

凑数的第三名队友，最终定了刘洋。刘洋成绩中上，性格踏实，关键是口风紧，且对凌锋有种本能的敬畏，不会多问不该问的。

竞赛准备阶段紧张而充实。选定题目后，三人分工，江屿主要负责核心算法和论文撰写，刘洋负责资料收集和数据预处理，而凌锋……

他负责的是最关键的模型构建和思路引领。

第一次小组讨论，在图书馆的研讨室里。当江屿和刘洋对着一道复杂的优化问题蹙眉沉思时，一直歪在椅子上玩打火机的凌锋（戒烟期，习惯性拿着玩）忽然开口，漫不经心地说了几句。

那几句话像是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僵局，指出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极其精巧且高效的解决路径。

刘洋目瞪口呆，看着凌锋的眼神像看怪物。

江屿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凌锋。后者却已经低下头，继续百无聊赖地摆弄他的打火机，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接下来的几次讨论，情况几乎如出一辙。凌锋大多数时候都处于神游状态，但每次在他们陷入瓶颈时，总能一针见血地点出最关键的问题所在，提出颠覆性的想法。他的思维跳跃而锐利，完全不受常规束缚，往往能直达本质。

刘洋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变成了纯粹的崇拜，看凌锋的眼神简直在发光。

江屿则一边疯狂吸收着凌锋偶尔散落的智慧火花，一边心情复杂。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身边这个人拥有的天赋是多么惊人，而他选择隐藏这一切，背后又承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

凌锋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隐藏在幕后，看着江屿在他的点拨下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他几乎承包了所有最烧脑的部分，却把展示和实现的舞台完全留给了江屿和刘洋。

只有一次，深夜的研讨室只剩下他和江屿。刘洋先回去了，江屿还在埋头调试一段复杂的代码，遇到了一个棘手的bug，眉头紧锁。

凌锋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俯身，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握住了他操作鼠标的手。

江屿身体瞬间僵住，背后传来凌锋胸膛的温度，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耳边是他低沉的嗓音：“这里，递归边界条件设错了，还有这个参数，传递的时候类型转换有问题。”

他的手指带着江屿的手，快速而精准地修改着代码。温热的气息拂过江屿的耳廓，带来一阵阵战栗。

“看，这样就行了。”凌锋调试通过，程序流畅运行起来。但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下巴轻轻蹭了蹭江屿的头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小学神，差不多行了，该休息了。”

江屿心跳如鼓，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凌锋的疲惫，这些天他看似轻松，实则耗费的心力恐怕比谁都多。

“凌锋……”他声音微颤。

“嗯？”凌锋应着，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谢谢你。”江屿轻声道。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隐藏，谢谢你的……一切。

凌锋低笑一声，终于松开他，转到他面前，懒洋洋地靠在桌沿，看着他泛红的脸：“怎么谢？光说可不行。”

江屿抬头看他，灯光下凌锋的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戏谑。

鬼使神差地，江屿仰起脸，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

空气瞬间凝固。

凌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主动，愣住了。

江屿做完这一切，自己也懵了，脸瞬间红透，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很、很晚了！回去了！”

凌锋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底骤然涌起浓稠的、化不开的笑意和温柔。他一把抓住江屿的手腕，将人拉回来，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哑得厉害：“江屿，你真是……”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走了，送你回宿舍。”

那一刻，江屿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似乎又捅破了一点。

竞赛提交截止日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江屿在去打印最终论文的路上，被王晟和另外两个陌生男生堵在了教学楼后一条相对偏僻的小路上。

“江大学神，忙着呢？”王晟皮笑肉不笑地挡在前面，眼神不善地看着他怀里抱着的装着论文和代码U盘的文件袋。

江屿心头一紧，抱紧了文件袋，冷静地看着他：“有事？”

“没什么大事，”王晟走上前，试图去拿他手里的文件袋，“就是听说你们组的模型挺有意思，‘借鉴’一下看看。”

江屿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竞赛论文，恕不外借。”

“别给脸不要脸！”王晟脸色沉了下来，“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次次考第一很了不起？我告诉你，这次竞赛一等奖，我必须拿！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他身后的两个男生也围了上来，面色不善。看那架势，显然是早有准备。

江屿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王晟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用这种下作手段。他一边冷静地周旋，一边快速思考着脱身之法。硬拼肯定不行，对方有三个人。

“王晟，竞赛靠的是实力，不是这种手段。”江屿试图稳住他。

“实力？”王晟嗤笑，“老子有的是‘实力’！最后问你一遍，交不交？”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骇人的戾气，突兀地插了进来：“你动他一下试试？”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凌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路口，正慢条斯理地走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他一步步走近，目光扫过王晟三人，最后落在江屿身上，确认他没事后，眼中的寒意才稍稍褪去一点，但看向王晟时，那目光几乎能将人冻僵。

“凌、凌锋……”王晟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喊道，“这、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凌锋像是没听见他的叫嚣，径直走到江屿身边，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然后才看向王晟，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抢东西抢到我的人头上来了？王晟，你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谁、谁抢了！我就是想看看！”王晟梗着脖子辩解，但声音明显发虚。凌锋高中时的“战绩”他可没忘。

“看看？”凌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温度，“行啊，那我也跟你‘看看’。”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王晟甚至没看清凌锋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腹部猛地一阵剧痛，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弯下腰去，痛呼卡在喉咙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旁边的两个男生吓了一跳，刚想动手，凌锋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配合着他刚才那快如鬼魅的一击，两人顿时被震慑在原地，不敢动弹。

凌锋甚至都没用第二招。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蜷缩的王晟，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王晟心上：“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别惹我，更别动我的人。看来你是全忘了。”

他弯腰，捡起因为王晟吃痛而掉落在旁边的文件袋，仔细地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递还给身后的江屿：“拿好。”

然后，他再次看向勉强站直身体、脸色惨白的王晟，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竞赛，各凭本事。再让我发现你耍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或者再敢靠近他找麻烦，”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保证，让你后悔来这个大学。听懂了吗？”

王晟捂着仍然剧痛的腹部，对上凌锋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忙不迭地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滚。”凌锋吐出最后一个字。

王晟如蒙大赦，带着两个吓破胆的跟班，连滚爬爬地跑了，背影狼狈不堪。

小巷里只剩下凌锋和江屿。

凌锋周身那骇人的戾气迅速收敛，他转过身，仔细打量江屿：“没事吧？他们碰到你没？”

江屿摇摇头，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一幕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凌锋出现的那一刻，那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悸动。

他看着凌锋，看着他为自己动怒、为自己出手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问。

“刘洋说看到王晟鬼鬼祟祟地跟着你往这边来了，我不放心。”凌锋说得轻描淡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刚才的紧张和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来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用力抱了抱江屿，声音低哑：“下次别一个人走这种偏僻地方。等等我，或者叫上我，听见没？”

这个拥抱很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未消散的余怒。

江屿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手臂，鼻子忽然有点发酸。他抬起手，回抱住凌锋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凌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煞神只是幻觉。他揽住江屿的肩膀：“走了，去交论文。还得给刘洋那小子发个消息，记他一功。”

最终，他们的论文顺利提交。

数周后，竞赛结果公布。

江屿、凌锋、刘洋组成的团队，拿下了全国一等奖。而王晟的团队，连成功提交完整论文都没做到，据说内部因为模型漏洞百出和互相推诿，早就溃不成军。

表彰大会上，江屿作为队长上台领奖。台下，凌锋靠在最后排的墙边，看着台上那个沐浴在灯光下、清冷而耀眼的人，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温柔而自豪。

只有刘洋激动得难以自持，不停地说：“锋哥！你太神了！真的！没有你我们绝对拿不了一等奖！你干嘛老是藏着掖着啊！”

凌锋瞥了他一眼，懒散地笑了笑：“运气好而已。主要是你们江队长厉害。”

刘洋还想说什么，被凌锋一个眼神制止了。

江屿捧着奖状和证书下来，走到凌锋面前。周围是喧闹的掌声和祝贺声。

两人对视着，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了眼神里。

“恭喜，”凌锋笑着说，“第一实至名归。”

江屿看着他，忽然也笑了，那笑容清澈明亮，带着释然和某种坚定：“谢谢。”谢谢你的守护，谢谢你的“运气”。

他知道，这个一等奖，离不开凌锋在背后的巨大支撑。他就像一面最坚固的盾，悄无声息地挡掉了所有风雨和暗箭，只为让他能毫无顾忌地向前奔跑，绽放光芒。

而他也终于明白，真正的强大，或许不是凌锋曾经那种迫不得已的伪装和叛逆，也不是自己一味追求极致的完美和优秀，而是像现在这样——彼此支撑，互为铠甲，又互为软肋。

竞赛的硝烟散去，但留下的，远不止一张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