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洛云锦如同归巢的夜莺,悄无声息地潜回永宁宫。
殿内,琉璃早已焦急等候,见她安然返回,才长长松了口气,迅速上前帮她卸去夜行装备,并用特制的药水擦去脸上的人皮面具,恢复那张苍白柔弱的公主容颜。
“阁主,一切顺利?”琉璃低声问道,手脚麻利地将换下的衣物等物事收入隐秘之处。
“遇上点有趣的事。”洛云锦语气平淡,任由琉璃为她换上寝衣,重新躺回床上,盖上锦被,瞬间又变回那个病骨支离的永宁公主。“城南废祠,是个局。北凛密使、神秘卖家、还有一伙训练有素的第三方死士,目标都是‘惊鸿秘宝’图。”
琉璃闻言,面色一凝:“惊鸿秘宝?此事竟牵连如此之广?阁主,可需属下立刻通知阁内详查?”
“嗯。”洛云锦微微颔首,“重点查两方面:一是那伙死士的来历,他们的路数不像普通江湖人,倒像是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查查京城乃至周边,哪家权贵或组织有这等手笔。二是那个黑市中间人,找到他,或许能摸到布下这个陷阱的幕后之人。”
“是!”琉璃肃然应道。
“另外,”洛云锦眸光微闪,想起那个青铜面具男子,“留意一个使软剑、武功路数兼具军中之悍与江湖之诡、可能戴着半张青铜面具的男子。此人……不简单。”
“属下记下了。”琉璃仔细记下每一个特征。
交代完毕,洛云锦闭上眼,看似休息,脑中却飞速运转,将今夜所见所闻与已知情报一一对应、分析。天机阁庞大的信息网络在她意识的调动下开始高效运作。
翌日,永宁公主病情“稍缓”,但仍需静卧的消息传了出去。皇帝又派内侍前来探望,并赏赐下更多珍稀药材和补品,关怀备至的模样似乎真的对这个女儿上了心。
洛云锦靠在引枕上,应对得滴水不漏,气息微弱,言语感恩,将一个劫后余生、对父皇充满依赖与孺慕之情的病弱公主演绎得淋漓尽致。
送走内侍,她眼底恢复一片清明。
父皇的这点“愧疚”和“关怀”,时效有限,她必须尽快利用起来。
午后,她以“夜间梦魇,心悸难安”为由,传了那位扮作太医的心腹前来“请脉”。
殿内无人时,洛云锦低声吩咐:“时机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心腹太医心领神会。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永宁公主的病情忽然又出现了反复,时常于夜间惊悸醒来,涕泪俱下地念叨着已故的生母,反复提及生母生前最爱的玉泉山桃花与温泉,言语中充满了对宫外清新环境的向往,以及对自身病体的绝望哀愁。
这番动静,自然又通过某些渠道,“恰到好处”地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萧衍坐在御案后,听着内侍总管的回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九女儿这副模样,倒让他心中那点因利用和算计而产生的微弱愧疚感又浮现出来。玉泉山……确实是她生母最爱之地。那个温婉的女子,似乎也只有在提到玉泉山时,眼中才会有些许光亮。
一个体弱多病、看似毫无威胁、又即将可能因“重病”香消玉殒的女儿,这点小小的请求,似乎并无不可。让她去行宫静养,既能全了这点父女情分,彰显皇恩浩荡,也能暂时将可能涉及晋王下毒之事的风波平息下去。
毕竟,一个离开皇宫的公主,更能让某些人安心,也更能让他……方便观察。
帝王心术,无非权衡。
“传旨,”皇帝终于开口,“永宁公主久病缠身,郁结于心,特许其前往京郊玉泉山行宫静养,一应所需,由内务府全力供给,太医院派遣太医随行照料。另调一队御林军护卫安全,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公主静修。”
旨意传到永宁宫时,洛云锦正“虚弱”地喝着药。
听完旨意,她适时地露出惊喜、感激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表情,挣扎着想要下床谢恩,被传旨内侍连忙拦住。
“公主殿下安心休养,皇恩浩荡,您的福气在后头呢。”内侍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离去。
殿门重新关上。
洛云锦嘴角那抹感激的、怯弱的笑意慢慢敛去,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成了。
离开皇城的钥匙,已然到手。
“琉璃,准备一下。三日后,启程前往玉泉山行宫。”
“是!”琉璃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阁主一旦离宫,便是潜龙入海,许多事情都将便于开展。
然而,就在洛云锦计划着离宫后如何以天机阁主的身份放手调查“惊鸿秘宝”与城南废祠陷阱之际,当夜,又一封天机阁密报通过隐秘渠道送达她的手中。
密报上的内容,让她的眉头再次蹙起。
“查:晋王门下近日有异动,其门下清客与一神秘商队往来频繁,商队疑似来自西域,押运货物中或有特殊药材及矿物。另,追踪黑市中间人‘地鼠’线索已断,其人于昨日被发现死于城外乱葬岗,一击毙命,疑似灭口。”
晋王?西域商队?特殊药材矿物?灭口?
洛云锦指尖轻轻点着密报上的字句,眸中寒光闪烁。
她这位三皇兄,看来并未因禁足而安分。西域来的特殊药材和矿物……这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江湖中一些阴毒玩意儿的炼制原料。而那个黑市中间人被灭口,更是证实了城南废祠之事背后水极深,对方下手干净利落,绝非寻常势力。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晋王的野心,神秘的第三方死士,可能与西域有关的阴毒之物,还有那个目的不明的青铜面具男……
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一个更大的漩涡。
而她选择此刻离宫,究竟是暂时避开风波,还是……正一步步踏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洛云锦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挑战意味的弧度。
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深宫困不住她,江湖的风浪,亦不能。
她倒要看看,这重重迷雾之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琉璃,”她轻声吩咐,“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盯紧晋王府和那支西域商队的动向。另外,玉泉山行宫附近的暗桩启动,我要在抵达之前,掌握行宫内外所有的明暗势力分布。”
“是,阁主!”
三日后,永宁公主的仪仗车队,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却又透着一丝沉郁病气地驶出了京城大门。
马车内,洛云锦隔着纱帘,回望那越来越远的、困了她十几年的巍峨皇城,眼神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