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的喧嚣与绚烂仿佛还在耳边眼前,但回到大学城,生活的主旋律依旧是被代码、公式和竞赛项目占据。只是,有些东西悄然不同了。
凌锋肩扛星空独角兽、手牵江屿的照片,不知被哪个手快的队友拍下,发在了团队小群里,引发了新一轮的“灭绝人性”的嚎叫。凌锋只扫了一眼,没说什么,甚至顺手长按保存了原图。江屿则是在实验室看到消息时,耳根红透,强作镇定地推了推眼镜,回了句:“专心准备最终答辩。”可惜效果甚微。
决赛的日期压下来,项目进入了最后的调试和优化阶段。压力不小,连续几天,实验室的灯都亮到深夜。
凌锋虽然不再需要伪装学渣,但那股子懒散劲儿似乎刻在了骨子里,只是表现形式变了。他效率极高,往往别人需要琢磨半天的问题,他扫几眼就能指出关键,然后就开始“不务正业”——不是歪在椅子上玩手机,就是盯着旁边全神贯注的江屿看。
江屿对代码的要求近乎苛刻,每一个环节都要反复测试,追求最优解。灯光下,他侧脸线条紧绷,细框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得像要穿透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规律而急促的声响。
凌锋看着他,忽然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江屿动作一顿,转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江大学神,”凌锋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懒洋洋的,“你再这么皱下去,年纪轻轻就要有川字纹了。”
江屿下意识地松了眉头,有些无奈:“最后一段联合算法,效率还能再提升0.5个点左右。”
“差这0.5%拿不了第一?”凌锋挑眉,“身体不要了?”他说着,把刚才外卖送来的热牛奶插好吸管,推到江屿手边,“喝了。”
命令式的语气,却裹着不容错辨的关心。
旁边的队友默默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这几天,他们对这两位大佬的相处模式已经从震惊到麻木再到暗戳戳磕糖了。锋哥哪还是什么校霸,整个一江学神专属饲养员兼监工(主要监督休息)。
江屿看着那杯牛奶,犹豫了一下。凌锋直接拿起来,递到他唇边:“要我喂?”
江屿立刻接过去,低头喝了起来,耳根又悄悄红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疲惫。
最终调试完成时,已是凌晨两点。其他队友撑不住先回去了,实验室只剩下凌锋和江屿。
江屿保存好所有数据,关掉电脑,摘掉眼镜,用力按了按酸涩的鼻梁。长时间的专注让他精神有些透支,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走了。”凌锋站起身,把外套甩到肩上,顺手拿起江屿的背包,“回去睡觉。”
夜风微凉,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两人并肩走在回出租公寓的路上。
或许是太累了,江屿的脚步有些虚浮,一个没注意,踩空了半步。凌锋手疾眼快地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路都不会走了?”凌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调侃。
江屿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凌锋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烟草和洗衣液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他没有立刻挣脱,反而低声呢喃了一句:“头有点疼。”
凌锋蹙眉,抬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正常。“用脑过度。”他得出结论,语气沉了下来,“回去给你按按。”
公寓是凌锋用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租的,不大,但干净整洁,离学校近。这是他们逃离各自家庭压力后,共同的避风港。
一进门,凌锋就把江屿按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先去倒了杯温水,看着江屿喝下,然后去卫生间拧了把热毛巾出来,敷在江屿的眼睛上。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甚至有点笨拙,但每一步都做得异常认真。
温热湿润的毛巾覆盖上来,缓解了眼部的干涩疲劳。江屿靠在沙发背上,轻轻吁了口气。
接着,一双温热的手代替了毛巾,力道适中地按上他的太阳穴。指腹带着薄茧,按压的节奏不疾不徐,精准地缓解着紧绷的神经。
江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这种亲密的照顾对他而言是陌生而新鲜的体验。他习惯了独自承受,习惯了用完美的表现换取冰冷的认可。从未有人在他疲惫时,用这样直接甚至有点霸道的方式强迫他休息,照顾他。
凌锋的手指偶尔会滑过他额前的碎发,碰到他的耳廓。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寂静的夜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凌锋。”江屿忽然开口,声音隔着毛巾,有些闷。
“嗯?”
“谢谢。”
凌锋动作没停,哼笑一声:“谢什么?按摩收费的,下次竞赛奖金分我一半。”
江屿知道他在开玩笑,嘴角轻轻弯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以前……头疼的时候,都是自己忍着。”
凌锋按摩的手指顿住了。
江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声音很轻,像梦呓:“我爸妈……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拿第一,有没有在获奖名单上。如果成绩下滑,哪怕只是零点几分,家里气氛就会降到冰点。他们觉得,不舒服是意志力薄弱的表现,是借口。”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有一次奥赛前发烧,不敢说,硬撑着考完,成绩不理想。回去之后,他们没问一句是不是不舒服,只是冷着脸分析了整整一晚上的错题。”
凌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闷闷的疼。他想起江屿那些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那些用规则和成绩构筑起来的安全区,原来背后是这样的冰冷。
他拿开已经变凉的毛巾,扔到一边。江屿下意识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对上凌锋深邃的目光。
凌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脸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疼惜。
“江屿,”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坚定,“听着。以后累了,疼了,不舒服了,不准忍着。第一个必须告诉我。”
他凑近,额头几乎抵着江屿的额头,气息交融:“在我这儿,你不需要永远拿第一,不需要永远完美。你就是你,累了可以休息,疼了可以喊,不开心了……”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惯有的痞气,却更显真挚,“……可以找我打架,或者让我亲一下,都行。”
江屿怔怔地看着他,眼镜摘掉后,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黑,清晰地映出凌锋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软得一塌糊涂。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凌锋的指尖。然后,他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他微微仰起头,主动吻上了凌锋的唇。
很轻的一个吻,一触即分。带着试探,依赖,和无声的汹涌情感。
凌锋愣住了,随即眼底猛地燃起一簇暗火。他扣住江屿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不同于摩天轮上的浪漫缠绵,这个吻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霸道和怜惜,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那些冰冷的过往尽数驱散,烙上自己的印记。
“记住了吗?”一吻结束,凌锋抵着他的唇喘息着问,声音哑得厉害。
江屿脸颊绯红,气息不稳,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回答:“记住了。”
凌锋这才满意,又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凌锋!”江屿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睡觉。”凌锋不容置疑,把他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闭眼。”
他自己也脱了外套躺上去,隔着被子将人连胳膊带腿地圈进怀里,像抱一个大型玩偶。“再睁眼就亲你。”
江屿被他孩子气的威胁弄得哭笑不得,但疲惫和方才情绪宣泄后的放松感袭来,他真的闭上了眼。背后是凌锋温暖结实的胸膛,耳边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全是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些曾经在深夜里折磨他的、对完美的焦虑、对失败的恐惧,似乎都被这个拥抱隔绝在外。
原来卸下所有防备,依赖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他往身后的热源靠了靠,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凌锋听着怀里人逐渐均匀绵长的呼吸,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
“晚安,我的学霸。”
夜色温柔,将相拥的两人悄然包裹。窗外的世界依然广阔,挑战或许仍在暗处蛰伏,但此刻,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彼此交付的体温和心跳,无声地诉说着最动听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