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玉泉山行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宁静祥和。只是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加了不少，气氛无形中透着一丝紧绷。
洛云锦用过早膳，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捧着一本医书，看似随意翻阅，实则心神已通过特殊渠道与琉璃进行着沟通。
“阁主，雷猛已安置妥当，属下已初步审讯。他所知有限，只确认那驼背老者确是绑匪一员，专门物色落单的、有一定内功底子的江湖人。至于‘圣教’和‘药人’，他仅是从绑匪零碎言语中听得，并不知具体含义。属下已给他用了‘真言散’，所述应无虚假。”
“密道出口呢？”洛云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传递着讯息。
“墨尘带人追查至镇外十里处一片乱林便失去了踪迹，对方处理得很干净。那处宅院已被官府以江湖仇杀为由暂时查封，金刀门的人死了三个，重伤数个，绑匪除了逃脱的头目，其余皆被击杀或服毒自尽，没留下活口。”
洛云锦目光微冷。灭口及时，撤退利落，这作风，可不像普通江湖势力。
“乱葬岗那边，可查到那驼背老者的踪迹？”
“确有发现。乱葬岗东南角有一处临时搭建的窝棚，内有简易生活痕迹及一些迷药、绳索之物，人已去楼空。但在窝棚附近，发现了这个。”琉璃的讯息顿了顿，似乎有些凝重。
“何物？”
“半枚令牌，玄铁所铸，样式古朴，正面似有烈焰纹路，背面……刻有半个‘晋’字。”
晋！
洛云锦敲击书页的指尖蓦然一顿。
晋王！她的好三皇兄！
果然与他有关！联合西域邪教，绑架江湖人士做“药人”？他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培植势力，还是有着更疯狂的目的？
“令牌处理干净，继续深查，我要知道晋王与西域‘圣教’到底勾连有多深，那些‘药人’又被送往何处。”
“是。”
中断通讯，洛云锦放下医书，眸色深沉地望着窗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晋王……的手伸得比她预想的还要长，还要毒。
就在她沉思之际，侍女轻步进来禀报：“殿下，顾少侠在外求见，说是巡防安排需向殿下禀报。”
洛云锦眼底锐光瞬间敛去，换上惯有的柔怯，轻声道：“请顾少侠进来吧。”
顾清风一身青衣劲装，步伐沉稳地走入殿内。他神色如常，眉宇间却比昨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拱手行礼，目光快速而不失礼节地扫过殿内环境，最后落在窗边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公主身上。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
“顾少侠不必多礼。”洛云锦微微抬手，声音轻柔，“可是行宫防卫有何不妥？”
“殿下放心，行宫内外均已加派可靠人手，昼夜巡查，必保殿下无虞。”顾清风语气沉稳，汇报着增加的岗哨和巡逻路线，俨然一副尽职尽责的护卫模样。
洛云锦认真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眼中满是依赖与安心：“有顾少侠如此尽心，本宫便放心了。”她适时地露出些许疲惫，以绢帕掩唇轻咳两声。
顾清风话语微顿，看着眼前女子脆弱的样子，昨夜那黑衣女子凌厉的身手和那双冷静甚至带点戏谑的眼眸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两者反差实在太大，让他心中的违和感始终难以消除。
他今日前来，禀报防卫是假，试探才是真。
“殿下，”他话锋一转，语气自然地问道，“昨夜卑职巡夜时，似乎发现西北角那处废弃柴房附近有些许异响，不知殿下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或是……可有吩咐宫人去过那边？”他问得含蓄，目光却仔细捕捉着洛云锦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洛云锦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紧张：“西北柴房？本宫昨夜睡得不安稳，并未听到什么异响。至于宫人……”她微微蹙眉，看向身旁的侍女，“采薇，昨夜可有人去过那边？”
侍女采薇连忙摇头：“回殿下，没有您的吩咐，无人会去那偏僻之处。”她脸上也露出一丝害怕，“而且…而且她们都说那边晚上闹…闹鬼，平时白天都少有人去的。”
洛云锦闻言，脸色似乎更白了些，眼中惧色更浓，下意识地攥紧了绢帕：“顾少侠，莫非…莫非那边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声音微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受惊晕厥过去。
顾清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点怀疑再次动摇。难道昨夜真是巧合？那黑衣女子与公主毫无关系？可那药香……
他按下疑虑，温声安抚：“殿下莫怕，许是野猫野狗弄出的声响，卑职会再加派人手重点巡查那边，定不让任何物事惊扰殿下。”
“那…那便有劳少侠了。”洛云锦似乎稍稍安心，但攥着绢帕的手仍未松开。
顾清风又禀报了几句，便告退离去。走出凝香苑，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精致的宫苑，眉头却锁得更紧。
公主的反应看似天衣无缝，完美符合一个受惊深宫贵女的形象。可越是完美，他潜意识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清晰。还有，方才他隐约似乎闻到殿内有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安神香的冷冽药气，与他昨夜所闻极为相似，但再欲细辨却又消失了。
是错觉？还是……
他决定，今夜亲自去那柴房再看一眼。
殿内，顾清风一走，洛云锦脸上的惧色便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一片清明。
“采薇，做得不错。”
侍女采薇——实则是天机阁擅长易容与伪装的精英成员躬身道：“属下份内之事。”方才那番应对，主仆二人默契十足，毫无破绽。
“他今夜必会再去柴房查探。”洛云锦语气淡然，“让墨尘处理干净，不留任何痕迹。另外，将‘清风客栈’和那处宅院绑匪可能遗留的线索， subtly 透一点给顾清风的人。”
既然他要查，便给他些方向，让他去查那些她想让他查到的“真相”。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晋王和西域的勾结上，而非纠结于她这位“柔弱”公主。
“是。”采薇领命，悄声退下。
洛云锦重新拿起医书，阳光落在书页上，却照不进她深邃的眼眸。
顾清风是一把好刀，用得好了，能省去她许多麻烦。
至于他心中的疑虑……便让他疑着吧。有时候，怀疑的种子种下，反而能生出意想不到的枝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