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两道身影如同鬼魅，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至沁芳苑西北角的碧波潭。此处怪石嶙峋，假山群落叠嶂，在月光下投下片片狰狞的阴影，平日里便是苑中较为偏僻的所在，夜间更无人迹。
顾清风紧随洛云锦身后，看着她娴熟地避开几处看似寻常的巡逻盲点，最终停在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前。她伸出手，指尖在假山底部几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照特定顺序轻轻按压。
“咔哒”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假山底部一块约半人高的石头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清风心中暗惊，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皇家园林的景致之下，竟藏着如此隐秘的通道。他看向洛云锦，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打开一扇普通的门。
“我先进。”顾清风低声道，下意识地还是想挡在她前面。即便知道了她的实力，这种时刻，多年形成的习惯依旧难以立刻改变。
洛云锦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头，递给他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含在舌下，可避瘴疠，亦可微光视物。”
顾清风接过，触手温润，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肺腑，顿觉神清气爽。他依言将珠子含入口中，果然眼前原本漆黑一片的洞口，此刻能隐约看到向下延伸的石阶。他不再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通道初时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石壁湿滑，布满青苔。向下行了约十余丈，通道逐渐变得宽敞起来，可容两人并行。空气虽然依旧潮湿，却并无预想中的浑浊霉味，反而有细微的空气流动，显然设计有通风之处。
顾清风暗暗心惊于这工程的精巧，也更坚定了要查明晋王借此通道行何等勾当的决心。
洛云锦跟在他身后，目光冷静地扫过通道两侧。她的夜视能力远胜常人，即便没有夜明珠，也能清晰视物。她在观察石壁上的痕迹——哪些地方磨损严重，哪些地方有近期留下的脚印或拖拽的痕迹。
忽然，她脚步微顿，低声道：“停一下。”
顾清风立刻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有机关？”
“不是。”洛云锦蹲下身，指尖在脚下略有些泥泞的地面上轻轻一抹，借着她手中忽然拿出的一颗更大些的夜明珠光芒，顾清风看到她指尖沾上了一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黏腻之物。
“是血。”洛云锦声音低沉，“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顾清风脸色一凝。近期有人在此受伤，或者…运送过受伤的人乃至尸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继续向前，又行了数十丈，通道开始出现岔路。
“机巧叟说，主道通往黑风驿，左侧岔路通往十里坡土地庙，右侧…”洛云锦目光投向右侧那条更显幽深、似乎鲜有人至的岔路，“他说当年并未彻底完工，是条死路。”
但她的目光却定格在右侧岔路口的地面上——那里有几道新鲜的、并非通往主道或左侧岔路的车辙印和凌乱的脚印，虽然被人粗略处理过，但在她眼中依旧清晰可辨。
“看来，这位前辈也被蒙蔽了，或者，有人后来秘密将其完工了。”洛云锦语气微冷，“走这边。”
她率先转向右侧岔路。顾清风紧随其后，手握剑柄，全神戒备。
这条岔路果然更加崎岖难行，且似乎越走越深。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一股奇特的、混合着草药与某种腥气的味道。
洛云锦忽然抬手示意，同时吹灭了手中的夜明珠，低声道：“前面有光，还有人声。”
顾清风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极细微的谈话声从通道拐角后传来，伴随着隐约的灯火光芒。
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到拐角处，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只见拐角后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被人为改造过，壁上插着火把，照亮了洞内景象。石窟一角堆放着不少箱笼，有些箱盖敞开，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兵器！另一角则摆着几个药炉和一堆散放的药材，空气中那股奇怪的味道正是来源于此。
更让两人心惊的是，石窟中央，竟躺着三四个人！他们衣衫褴褛，面色青黑，双眼紧闭，似乎昏迷不醒，身上裸露的皮肤上有着诡异的脓疮和暗色纹路。
两个穿着西域服饰、面带忧色的男子正围着一个像是头领的人焦急地说着什么，用的是一种夹杂着西域口音的官话。
“…不行！毒性太烈，我们的解药根本压制不住！再这样下去，他们撑不到天亮！”一个男子道。
“必须立刻去找‘先生’拿更强的解药！否则前功尽弃！”另一个道。
那头领模样的人是个中年汉子，面色阴沉，闻言烦躁地踱步：“现在外面风声那么紧！怎么去？这通道虽隐蔽，但频繁出入万一被察觉…”
“可是头儿！这些人要是都死了，我们拿什么跟王爷交代？实验失败，王爷怪罪下来…”
“闭嘴！”那头领低喝一声，警惕地看了看通道方向。
暗处的顾清风和洛云锦心中巨震！
王爷！果然与晋王有关！
这些西域人是在用活人试毒？炼制某种极其烈性的毒药？！
那些兵器…是晋王私藏的武装？！
就在这时，那头领似乎下定了决心，对其中一个西域人道：“哈桑，你轻功最好，从这里出去，老路线，去城南‘百草堂’找刘掌柜，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立刻请示上面拿最强效的‘清心散’来！快去快回！”
“是！”那名叫哈桑的西域人领命，立刻朝着顾清风他们来时的方向快步走来。
顾清风和洛云锦立刻缩回阴影之中，屏住呼吸。
机会！
只要跟着这个哈桑，就能找到他们在城内的接头点“百草堂”和刘掌柜！甚至可能找到“上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
洛云锦指尖一弹，一缕极细微的、几乎无味的粉末飘散在空中。顾清风只觉鼻尖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
那哈桑毫无所觉，匆匆从他们藏身的拐角处掠过，向着通道外疾行而去。
“你对他下了药？”顾清风压低声音问。
“一点‘千里香’，十二个时辰内，他的行踪逃不过我的追踪。”洛云锦低声道，眼神锐利如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跟上去，端掉他们的接头点！”
两人正欲悄然退走，石窟内那头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狠厉：“你们两个，把这些没用的废物处理掉！老规矩，拖到最里面的‘化尸洞’，省得碍事！”
另外两个西域人应了一声，便走向那些昏迷不醒的中毒者，粗暴地抓起其中一人的脚踝，欲将人拖走。
顾清风身形猛地一僵，眼中瞬间燃起怒火。那些虽是试毒的受害者，但明显还活着！这些人竟要如此草菅人命！
他握剑的手猛然收紧，几乎就要冲出去。
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洛云锦对他摇了摇头，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救人，必打草惊蛇。放走哈桑，找到其幕后网络，方能救更多人。”
道理顾清风都懂，但看着那无辜之人被如同垃圾般拖行，听着那痛苦的微弱呻吟，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侠义之心灼灼燃烧，几乎要盖过理智。
就在这时，被拖行的那人似乎因剧痛而短暂清醒，发出一声微弱的哀求：“…救…救我…”
这声微弱的求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清风的犹豫。
他猛地甩开洛云锦的手，低喝一声：“岂能见死不救！”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剑光直刺那两个正欲行凶的西域人！
“什么人？！”石窟内的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洛云锦看着顾清风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似是某种早已预料到的了然。她轻轻叹了口气，并未立刻现身，而是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掠去，指尖已然扣住了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尤其，当你有一个正义感爆棚的队友时。
不过，也罢。或许，这也是一条路。
战斗，瞬间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