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一阵急促却有序的脚步声便打破了皇宫的宁静。一队身着玄甲、腰佩制式长刀的禁军士兵，在一个面色冷峻的将领带领下，径直穿过宫道，停在了晋王所居的景阳殿外。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在宫廷各个角落隐秘地传开。
“听说了吗？禁军把景阳殿围了！”
“为何？晋王殿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啊！”
“嘘……小声点，据说是御史台张御史连夜递了折子，参奏晋王殿下私藏军械、勾结西域邪徒，图谋不轨！”
“天啊！这……这可是大罪！”
揽月轩内，洛云锦正用着早膳，菜式依旧清淡。侍女低声将外面传来的消息禀告给她，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洛云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小口喝着粥，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天气汇报。父皇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张御史那“偶然”得到的证据，分量足够重，重到足以让父皇暂时压下对爱子的偏袒，先行查证。
这才是第一步。仅凭目前这些，想要彻底扳倒一位根基深厚的皇子，还远远不够。但足以让他焦头烂额，阵脚大乱。
果然，不到午时，更多的消息陆续传来。
禁军并未进入景阳殿抓人，只是“护卫”殿宇，许进不许出，美其名曰“保护王爷安全，配合调查”。晋王洛云珩被变相软禁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同时，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马倾巢而出，全面查封了城南的百草堂，并顺着这条线，突击搜查了京城内外好几家与百草堂有密切生意往来的药材行和货栈。一时间，京城商界风声鹤唳，与晋王府沾亲带故的官员和商贾人人自危。
顾清风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这些行动中。他代表着武林盟的关切，也以其亲身经历和武功，协助官府追查西域歹徒的余党。他行事正派，武功高强，又得了皇帝的首肯，官府中人对他颇为客气，他的存在，也让这桩牵扯皇子的案子，多了几分江湖正义的色彩，而非纯粹的朝堂倾轧。
洛云锦坐在窗边，看似悠闲地抚琴，琴音淙淙，平和舒缓。琉璃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汇报：“阁主，我们的人观察，晋王被软禁后，其手下几处暗桩活动明显频繁，似乎在紧急传递消息或转移物资。跟踪潲水车的人发现，他们最终将几口沉甸甸的箱子沉入了西郊的一处废弃枯井，已派人暗中打捞。此外，昨日荣安公主回府后，便称病不出，但其府邸与晋王府之间的密信往来却陡增。”
琴音未断，洛云锦唇角微扬。慌了就好。越是慌乱，线头就越多。
“继续盯着，记录所有异常接触。打捞上来的东西，仔细检查，但原样放回，勿要惊动他们。”
“是。”
下午，天色略显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春雨。
洛云锦午睡方醒，正坐在镜前由侍女梳头，忽听外面传来顾清风求见的声音。
他这个时候来，想必是刚从外面奔波回来。
“请顾少侠进来。”洛云锦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慵懒的虚弱。
顾清风大步走进，他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比往日更加锐利和沉稳。经历这番变故，他显然成长了不少。
“公主。”他抱拳行礼，目光快速扫过洛云锦，见她气色似乎比昨日更差了些（自然是洛云锦刻意为之的妆容效果），眉头不由微蹙。
“顾少侠不必多礼，看你这般忙碌，可是案情有了进展？”洛云锦示意他坐下，关切地问道。
“多谢公主关心。”顾清风落座，神色凝重，“今日我与大理寺的人查抄了百草堂及几家关联商铺，确实发现了一些账目问题和一些来路不明的药材，但与军械直接相关的证据并不多。对方手脚很干净。至于西域歹徒的线索，除了已死的哈桑，几乎断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和 frustration（挫败）。他习惯了江湖上直来直去的较量，这种隐藏在层层迷雾下的阴谋，让他感到有力未逮。
“倒是晋王殿下那边……”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今日禁军围了景阳殿，听说是因为私藏军械之事。公主可知……”
洛云锦适时地露出惊讶与些许惶恐：“禁军围了二皇兄的宫殿？这……我今日未曾出门，竟不知此事。私藏军械？二皇兄他……怎会如此？”她微微颤抖着手，扶住额头，仿佛难以承受这惊人的消息。
顾清风见她如此，心中那点因为案情停滞而产生的焦躁瞬间被歉意取代。他怎么忘了，公主昨日才受了大惊吓，身体未愈，如今又听闻兄长可能卷入这等重罪，心中定然惶惧不安。自己实在不该拿这些朝堂纷杂来扰她清净。
“公主恕罪，是在下失言了。”他连忙道，“此事尚无定论，陛下英明，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公主还请宽心，好生休养才是。”
洛云锦微微颔首，眼睫低垂，掩去眸中思绪，轻声道：“多谢顾少侠告知。只是……一想到昨日那西域歹人的凶恶，以及那些可能存在的军械，我便心中难安。京中……是否还有他们的同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她的话，轻轻巧巧地将顾清风的注意力重新引回了案件本身，并暗示了更深的不安。
顾清风神色一凛，是啊，晋王是否涉案尚需查证，但那些西域歹人和私藏的军弩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否还有更多同党潜伏在京畿重地？
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身为武林盟主之子，侠义为本，护佑百姓安宁是他的信念。此刻，他愈发觉得查明此案，铲除奸佞，义不容辞。
“公主放心！”他挺直脊背，语气坚定，“只要清风在京一日，必竭尽全力，协助官府查明真相，绝不会让那些宵小之辈危害京城安危！也定会……定会护得公主周全。”最后一句，他说得稍显急促，耳根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洛云锦抬眸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份经过沉淀后更加坚定的侠义和担当，以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她而起的保护欲。她知道，这把剑，磨得愈发锋利了，而且，剑柄正在不由自主地倾向她这一边。
她浅浅一笑，带着感激与依赖：“有顾少侠此言，我便安心多了。”
又交谈了几句，顾清风便告辞离去，他还要去大理寺汇总今日的调查情况。看着他重新充满干劲的背影，洛云锦知道，他将会成为搅动这潭浑水最积极的那根棍子。
琴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伐之音。
傍晚，琉璃再次带来消息。
“阁主，打捞起的箱子检查过了，是几套禁军制式的衣甲和腰牌，以及一些散碎金银。衣甲是旧的，但腰牌却是最近才登记注销的。”琉璃语气冰冷，“他们是想嫁祸禁军，或是为日后伪装禁军行事做准备。”
洛云锦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声锐鸣。
“果然如此。放回去吧，盯紧所有接触枯井的人。”
“是。另外，密文房部分破译了百草堂的密信，其中多次提及一个地点——‘落鹰峡’。”
“落鹰峡……”洛云锦目光微凝，“那是去往北疆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军械，西域人，通往北疆的险要之地……晋王，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所图恐怕不止是皇位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来到揽月轩外，高声禀报：“公主，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
洛云锦抚琴的手微微一顿。
父皇此刻宣她，是为了碧波潭受惊之事，还是……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缓缓起身，对镜整理了一下略显苍白的容颜和素净的衣饰。
风波已起，她这枚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也该正式落入棋局了。
“更衣，备轿。”她声音平静，眼底却深处闪过一丝锐光。
御书房觐见，才是真正的第一场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