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大理寺内却已灯火通明，肃杀之气弥漫。

顾清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倦意，只有冰冷的决绝。他换上官服，将那块带有曼陀罗云纹的衣角、以及自己详细记录昨夜所见所闻的证词小心收好，大步走向正堂。

他没有丝毫拖延。幽冥殿仪式被惊扰，消息很快便会传开，必须赶在对方销毁证据、隐匿人员之前，以雷霆之势行动！

“击鼓！升堂！召集所有金牌捕头、可用兵马，即刻待命！”顾清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急促的鼓声瞬间打破黎明的寂静，整个大理寺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很快，数十名精锐捕快和数百名甲士已在校场集结完毕，鸦雀无声，只待指令。

顾清风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疑惑或坚毅的面孔。他并未过多解释，只高举手中令牌，声音灌注内力，清晰地传遍全场：

“奉旨查案，现有确凿证据，京城潜伏前朝余孽及邪教组织‘幽冥殿’，勾结朝臣，图谋不轨！现命尔等，随本官即刻出发，缉拿名单所列逆犯！遇抗格杀勿论！行动！”

“遵命！”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耳欲聋。虽然“幽冥殿”之名让许多人茫然，但“前朝余孽”、“勾结朝臣”、“图谋不轨”这些字眼已足够点燃所有人心中的怒火与职责感。

队伍如出闸猛虎，兵分多路，直扑名单上那几位官员的府邸以及几处可能与幽冥殿有关的据点。

清晨的京城，顿时被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和厉声喝令打破宁静。

第一处目标，是名单上一位姓张的御史府邸。

“大理寺办案！开门！”捕快用力叩响门环，声音冷厉。

门房刚打开一条缝，便被直接推开。大队人马瞬间涌入府中，控制各处要道。

那张御史穿着寝衣，惊慌失措地从内堂跑出，色厉内荏地喝道：“顾清风！你大胆！本官朝廷命官，岂容你带兵擅闯！你有何证据？！”

顾清风根本懒得与他废话，直接一挥手：“搜！”

捕快们如狼似虎般冲入各处房间。那张御史脸色惨白，还想阻拦，却被两名捕快直接架住。

很快，便有捕快从书房暗格中搜出与那玄铁令牌相似的信物、一些记载着古怪符号的纸张，甚至还有一小包未来得及处理的、散发着与昨夜别院类似阴寒气息的药粉！

“大人！有发现！”

证据确凿！

张御史见状，顿时面如死灰，瘫软下去，口中喃喃：“完了……全完了……”

顾清风冷眼看着他被戴上镣铐，心中毫无波澜。这些人享受着朝廷俸禄，却暗中信奉邪神，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死有余辜。

接下来的行动同样迅猛而有效。名单上的另外几名官员，或在府中被擒，或在前往衙门的路上被截获，皆搜出了或多或少的证据。其中一人在被捕时竟还欲反抗，被当场格杀。

整个行动如风卷残云，效率极高。等到日头升高，消息逐渐在京城上层传开时，大理寺的牢房里已经塞进了五六名品阶不低的官员，物证更是摆满了整整一个房间。

京城哗然！

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一向以审理民间案件、维护治安为主的大理寺，竟突然之间以如此酷烈的手段，直接对朝官动手，而且牵扯出的还是如此骇人听闻的“邪教”大案！

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有拍手称快的，有质疑大理寺越权的，更有与涉案官员有牵连者，惶惶不可终日。

顾清风无视外界纷扰，一头扎进证物房和审讯室，日夜不休地整理证据、突审案犯。他要趁热打铁，撬开这些人的嘴，挖出更多关于幽冥殿的内幕。

然而，这些幽冥殿徒远比想象的要顽固。他们似乎受过特殊的精神训练，对常规的审讯手段极具抵抗力，一旦触及核心机密，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胡言乱语，甚至有人试图自尽。

审讯进展缓慢。

这日下午，顾清风疲惫地揉着眉心从审讯室出来，却见一名小太监正在寺外等候。

“顾大人，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终于来了。如此大案，皇帝不可能不过问。

顾清风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跟随小太监前往皇宫。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皇帝洛景天坐在龙案之后，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下方还站着几位闻讯赶来的重臣，包括脸色不太好看的宰相李辅国和几位宗室亲王。

“顾爱卿，你此番动作，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皇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顾清风身上。

顾清风跪地行礼，不卑不亢：“启禀陛下，事态紧急，臣不得已行雷霆手段。幽冥殿狼子野心，勾结朝臣，行邪祭秘事，危害社稷，证据确凿！所有案犯物证现已收押于大理寺，请陛下过目！”

他将整理好的部分关键证物清单和初步口供笔录呈上。

太监将东西接过，放在龙案上。皇帝并没有立刻翻看，只是继续看着顾清风：“幽冥殿？朕倒是第一次听闻。顾爱卿又是从何处得知此组织，并获此精准名单？”

这个问题极其关键，也极其危险。所有人都看向顾清风，等待他的回答。宰相李辅国更是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顾清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应答：“回陛下，臣最初是因追查一桩涉及前朝云纹卫的旧案，意外发现线索，顺藤摸瓜，历经数次凶险，方才窥得此阴谋一角。至于名单来源……”他顿了顿，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乃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义士所提供。此人深知幽冥殿之害，愿助朝廷铲除毒瘤，却因某些原因，不便现身。臣以性命担保，其所提供情报，经臣多方查证，确凿无误！”

他将功劳推给“匿名义士”，既掩护了天机阁，也显得合情合理。毕竟江湖中人，不愿与朝廷牵扯过深也是常事。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真伪。

这时，宰相李辅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质疑：“匿名义士？顾大人，此案牵扯甚大，岂能因来路不明之人一言，便轻易对朝廷命官动手？若是有人借刀杀人，陷害忠良，该当如何？”

顾清风毫不退缩，朗声道：“宰相大人明鉴！若非证据确凿，臣岂敢妄动？那些邪教信物、密文图纸、以及从犯官家中搜出的邪异药物，皆做不得假！陛下与诸位大人一验便知！至于是否还有同党，臣正在加紧审讯，必能给陛下和朝廷一个清楚的交代！”

他言辞凿凿，底气十足。

皇帝终于缓缓拿起一份口供，扫了几眼，又看了看那包被特殊容器封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粉，眉头渐渐锁紧。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宗室老亲王颤巍巍开口，“若顾大人所言属实，此等邪教竟能渗透朝堂至此，实在令人心惊！必须彻查到底啊！”

皇帝放下手中的东西，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顾爱卿。”

“臣在。”

“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一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所需人手资源，皆可调动。但切记，需有真凭实据，不得冤屈无辜。”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顾清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重重叩首。

有了皇帝这句“全权负责”和“一查到底”的旨意，他接下来的行动便名正言顺，阻力大减。

退出御书房时，他能感受到身后宰相李辅国那深沉难辨的目光。

走出皇宫，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清风却感到一丝疲惫袭来。连续的神经紧绷和体力消耗，即便以他的武功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他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案牍库附近。

或许潜意识里，是想寻一处能让他心神稍安的所在。

然而，这一次，他却远远看到案牍库的门开着，几名太监和宫女正神色焦急地进进出出，隐约有压抑的哭泣声传来。

顾清风心中一沉，快步上前：“发生何事？”

一名认识他的小太监带着哭腔道：“顾大人！您来得正好！是永宁公主……公主殿下她……她旧疾复发，突然晕倒了！太医已经赶过来了！”

永宁公主？晕倒？

顾清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再也顾不得礼节，猛地推开挡在门前的人，冲了进去。

只见在那依旧堆满卷宗的桌案旁，洛云锦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毫无声息地倒在铺着软垫的椅子里，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一名老太医正凝神为她诊脉，眉头紧锁。

顾清风停在几步之外，手脚冰凉，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

她总是这样……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而自己，却在外面的腥风血雨里打滚，甚至……与那个可能与她有着某种神秘关联的“千面”做着交易。

一种强烈的愧疚和想要守护她的冲动，瞬间淹没了顾清风。

他站在原地，紧紧握住了拳，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昏迷中的苍白身影，久久无法移开。

案牍库内的混乱与担忧，与外界朝堂的惊涛骇浪，仿佛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心中波澜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