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派出的暗卫如同无声的夜枭,悄然融入相府周围街巷的阴影之中,将那座权倾朝野的府邸纳入严密监视之下。一连两日,相府门前车马如常,往来皆是朝中官员或李辅国的门生故旧,看似并无异状。
然而,暗卫的耐心在第三日深夜得到了回报。
子时过半,相府西北角一处平日运送杂物的偏门悄然开启,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门随即迅速关上。驾车之人身形矫健,面覆黑巾,动作干净利落,绝非普通车夫。暗卫远远记录下这一幕,并将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大理寺。
几乎同时,另一路监视的暗卫发现,相府后院高墙之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鬼魅般翻入,其身法之高明,若非顶尖好手刻意留意,几乎难以察觉。
顾清风接到密报,精神陡然一振。深夜密会,高手潜入……李辅国果然有鬼!
他立刻下令:“加派人手,盯死那辆马车和进去的人!查明其身份!另外,探查那道黑影去向,但切记,只可远观,不可打草惊蛇!”
他心中疑窦丛生:那马车中人是谁?那道黑影又是何方神圣?他们与李辅国深夜密谈,所为何事?是否与北凛、与幽冥殿有关?
而就在顾清风全力聚焦相府之时,京城另一隅,一场针对北凛三皇子萧玄的“欢迎宴”,也正按计划悄然上演。
萧玄秘密下榻于一处看似普通的商贾别院,实则守卫森严,明哨暗卡遍布四周。他此次潜入中原,身负重任,与李辅国的秘密盟约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夜,他正于书房审视一幅边境布防图(自李辅国处得来),忽觉一阵极细微的眩晕袭来,体内内力竟有些许凝滞之感。
“谁?”他反应极快,厉喝一声,一掌拍向窗外!
窗外黑影一闪,轻易避开他这略显滞涩的一掌,一枚细如牛毛的碧色银针无声无息地射入屋内,钉在他身前的书案上,针尾轻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针尖处,一点幽蓝闪烁,显然是淬了剧毒。
与此同时,院外传来几声短促的兵刃交击之声和闷哼,随即迅速归于平静。显然,他布下的守卫已被来人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不少。
萧玄脸色阴沉似水,他运功逼住那莫名袭来的微弱不适感,目光锐利地盯向那枚毒针,以及针下压着的一小片素笺。
笺上无字,只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叶片蜷曲的紫色毒草——这是中原药王谷独有的标记,“紫魇”,象征着警告与惩戒。
“药王谷?”萧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戾气。他与此类江湖门派素无往来,为何会遭其突袭警告?而且对方所用的,似乎是极其高明罕见的混毒之术,竟能让他这等高手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虽不致命,却极大地干扰了他的状态。
是李辅国走漏了风声?还是中原朝廷发现了他的行踪?亦或是……其他觊觎那批“货”的势力?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他拔下那枚毒针,小心收好,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中原之地,果然卧虎藏龙,危机四伏。
“来人!”他冷声唤道。
几名心腹侍卫迅速入内,脸上皆带着惊惶与羞愧。
“清理现场,加强戒备。另外,”萧玄眸色冰寒,“去查,药王谷近日在京城的动向,尤其是……一个能用出如此诡异混毒的高手!”
他感觉,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比预想中更复杂的漩涡。
而此刻的漪兰殿,洛云锦正听着琉璃的回报。
“阁主,墨尘先生已然得手。萧玄已中‘梦萦’之毒,十二时辰内内力运转会时有滞涩,虽不影响行动,但足以让他心烦意乱,疑神疑鬼。留下药王谷标记后,我们的人已全身而退。”
洛云锦微微颔首,指尖掠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短音。“很好。让墨尘继续留意,这位三殿下接下来会去找谁求助。是李辅国,还是……他在京城布下的其他暗棋。”
“是。”琉璃应道,稍作迟疑,又道:“阁主,大理寺那边,顾少卿似乎对相府的监视有了进展。”
洛云锦眸光微闪,淡淡道:“知道了。将他得到的关于马车和黑影的信息,稍作修饰,通过丙号渠道,透给御史台那位一直想找李辅国麻烦的张御史。”
“属下明白。”琉璃心领神会。这是要将水搅得更浑,让李辅国不仅要应付大理寺的暗中监视,还要面对御史台明面上的攻讦。
琉璃退下后,洛云锦缓缓踱至窗前。夜色朦胧,看不透远方相府内的暗潮汹涌,也望不尽顾清风书房中的灯火通明。
她知道,顾清风此刻定然因相府的异动而全力追查,暂时无暇再深究漪兰殿的那一缕冷香。她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引向了更危险的敌人。
利用他的正义感和责任心,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本是棋手应有的冷静。可当她想到顾清风那紧锁的眉头、那双因疑虑和坚持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时,心底那丝陌生的、名为愧疚的情绪再次悄然探首。
她迅速将其压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她并非害他,而是引导他去揭开真正的阴谋,铲除国之蠹虫。
只是,在这条遍布荆棘与迷雾的路上,利用一个对自己或许怀有真挚关切的人,滋味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全然痛快。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窗外拂过的微风,转瞬即逝。
棋局之上,落子无情。她与他,皆在局中。只是不知,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得知全部真相时,又会用何种目光看她?
是理解,是愤怒,还是……彻底的失望?
洛云锦闭上眼,不再去想。此刻,她只需向前,不能回头。相府的夜宴才刚刚开始,北凛皇子的困扰也仅是开端,而她布下的网,正在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