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京城华灯初上，掩盖着白日里的暗流涌动。
顾清风坐镇大理寺，各方消息如雪片般传来。
跟踪那送菜老农的暗卫回报：老农底细清白，平日专门给几家大户送菜，归云驿馆是其中之一。今日送的药材，是驿馆管事提前预订的几味普通滋补药材，并无异常。线索似乎断了。
但顾清风直觉并非如此简单。萧玄刚中毒，驿馆就恰巧需要滋补药材？太过巧合。他下令：“继续盯紧那老农，尤其是他下次去驿馆送货的时间和人。另外，查驿馆管事的背景和社会关系。”
另一边，跟踪那神秘女子的两组暗卫，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女子警觉性极高，反跟踪能力极强，在市集人群中和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几番周旋，差点甩掉跟踪者。最终，她闪进了一座位于城西、香火颇旺的“慈云庵”。
“慈云庵？”顾清风皱眉。那是京城贵妇小姐们常去祈福静修的地方，人员复杂，确实是个适合隐藏和接头的地点。但那女子进入后，便再未出来。暗卫不敢擅入佛门清净地，只能在外围布控。
“查清庵内近期的挂单居士、以及常往来的香客名单，尤其是与相府或李辅国有关联的女眷。”顾清风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这慈云庵，恐怕不像表面那么清净。
就在这时，一名书吏匆匆送来一份刚收到的密报，来自安插在御史台的耳目。
“大人，张御史那边似乎有动作了。他的一个门生今日‘意外’获知了李辅国门下一位姓钱的管事，与北凛商人有巨额银钱往来，账目似乎有些问题。张御史如获至宝，正在连夜整理材料，看样子明日早朝就要发难！”
顾清风心中一震！李辅国的管事与北凛商人？这不正与他调查的方向吻合了吗？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将如此关键的线索递到了素来与李辅国不对付的张御史手中？
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立刻想到天机阁！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如此精准地获取并传递这种密料！他们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利用御史台打草惊蛇，搅浑水面？
无论目的为何，这无疑是一把烧向李辅国的猛火！
顾清风立刻下令：“让我们的人暗中协助张御史，务必保证他和那份证据的安全！同时，严密监视相府和李辅国核心党羽的动静，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灭口！”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推着，更快地冲向风暴中心。而那个推手，神秘莫测的天机阁“千面”，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归云驿馆内。
萧玄也收到了李辅国秘密传来的回信和一盒香粉。
回信言辞恭敬，表示“雪魄”香难得，仅此一盒，乃宫中流出，至于具体出自哪位贵人之手，相爷亦不便深究，请殿下笑纳。信中只字未提药王谷袭击之事，反而催促萧玄尽快完成交易，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萧玄捏着那盒触手冰凉的香粉，嗅着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冷香，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李辅国这老狐狸，避重就轻，还想赶紧打发他走？这香粉，分明就是试探，甚至可能是祸水东引的饵料！
但他萧玄，岂是这般好打发的？
“检查这香粉。”他将香盒递给身旁擅长毒物的随从。
片刻后，随从回禀：“殿下，香粉本身无毒，确是‘雪魄’无疑，品质极纯。但……盛放香粉的底层盒璧，用特殊药水浸写过一行小字。”
“哦？”萧玄挑眉，接过随从用药水显形后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欲解‘梦萦’，三更城南废祠。”
字迹娟秀冷峭，与那日毒针下的素笺如出一辙！
药王谷的人？！
他们竟然通过李辅国送来的香盒向他传递消息？他们与李辅国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合作？是胁迫？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
萧玄眸中血色一闪而逝。好，很好！不管是谁，既然敢邀约，他岂有不敢赴约之理！
“准备一下，今夜赴约。另外，”他冷声道，“让我们安插在宫里的人，尽快查清‘雪魄’香最可能出自哪位妃嫔或公主之手！”
他倒要看看，这中原的浑水里，到底藏着多少条毒蛇！
漪兰殿。
洛云锦听着琉璃的汇报，得知张御史已拿到证据、萧玄亦收到香盒并显露出赴约意图后，轻轻颔首。
“阁主，此举是否太过冒险？让墨尘先生直接接触萧玄……”琉璃有些担忧。
“无妨。”洛云锦语气平静，“墨尘自有分寸。萧玄生性多疑，直接送上解药他反而不信，唯有让他历经周折自己‘求得’，他才会稍稍放下戒心。这也是试探他与李辅国关系以及北凛此行真正目的的良机。”
她顿了顿，问道：“顾清风那边呢？”
“顾少卿反应很快，已经派人去护着张御史和证据了，也加强了对相府的监视。他……似乎更加困惑了，大概想不通是谁在暗中递刀。”
洛云锦沉默片刻，低声道：“困惑也好，总比让他此刻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漪兰殿强。”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在大理寺中熬夜奔波、眉头紧锁的年轻官员。
“阁主……”琉璃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洛云锦轻轻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这是我们选的路。真相往往伴随着伤害和背叛。他……日后若因此恨我，也是我应得的。”
只是，心口那细微的刺痛感，却挥之不去。
利用他的正义感，引导他的调查方向，甚至可能在未来让他直面信仰的崩塌……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冰冷的、玩弄人心的怪物。
可她别无选择。帝国的蛀虫、敌国的野心、江湖的动荡，都需要有人去清除、去震慑。而她，恰好有能力，也恰好在这个位置上。
“告诉墨尘，见机行事，全身而退。另外，让‘玄字柒号’将慈云庵与相府往来的一些无关痛痒的线索，明日清晨‘送’到顾清风案头。”她最终下令，声音已恢复绝对的冷静。
既然乱了，就再乱一些。让所有的暗渠都在今夜交汇，才能让水底的真相更快浮出水面。
而她与顾清风之间，那根名为“欺骗”的刺，或许早已深深扎下，只待某日，鲜血淋漓地拔出。
今夜三更，城南废祠，北凛皇子与药王传人的会面，御史明日早朝的弹劾，相府的暗中反扑，大理寺的严密布控……各方势力都将粉墨登场。
而她，仍是那个端坐于深宫之中，看似与这一切毫无关联的、体弱多病的永宁公主。
指尖无声地划过窗棂，冰凉一片。
这盘棋，她不能输，也输不起。唯有继续走下去，直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