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并未因皇帝的“容后再议”而平息,反而像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层层扩散,牵动无数人心。永宁公主洛云锦的名字,一夜之间成了京城权贵圈中最隐秘又最炙手可谈的议题。
北凛别馆内,萧玄面无表情地听着影卫的汇报,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扣——那是那日“素手”遗落在落霞山草叶间的唯一线索。
“和亲?”他嗤笑一声,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洛景天是觉得本王什么人都收,还是觉得他那个病弱的公主是枚好棋子?”
影卫低头不敢答话。
萧玄指尖摩挲着玉扣上的纹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素手”离去时决绝的背影,以及丝帛上那句“前缘已尽”。他眼底暗流涌动,语气却愈发平静:“去查,是谁最先提议的和亲,又是谁把永宁推出来的。”
“是。”
影卫退下后,萧玄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深沉。他不在乎洛景天送谁来和亲,但他厌恶被人算计,更厌恶有人拿他当刀使。尤其是——当这件事隐隐约约与“素手”的消失、与那日落霞山的局有关时。
长乐宫中,洛云锦正“病”了。
她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咳嗽声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殒。太医来了几波,皆摇头叹息,只说公主是忧思过重、风寒入体,需静养。
琉璃守在榻边,眼圈微红,演技逼真。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刹那,洛云锦才会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气?
“消息散出去了?”她低声问。
“是。”琉璃悄声回,“李尚书的那位如夫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如今不少人都听说,萧玄对您‘有意’,甚至暗中向陛下施压。”
洛云锦唇角微扬:“很好。”
她就是要让李维以为皇帝的不决断是因萧玄的“属意”,逼他狗急跳墙;也要让萧玄知道,有人正借他的名头兴风作浪——以他的性子,绝容不下这等算计。
果然,当晚天机阁密报送至榻前:李维暗中联络了数名御史,准备联名上奏,再逼皇帝;而北凛别馆的影卫,突然开始暗中盯梢李维的府邸。
风雨欲来,棋局已开。
顾清风踏入长乐宫时,眉头紧锁。
他是借着靖安司查案的名头来的,手中还拿着一盒“提神醒脑”的宫中御药。
见到榻上面无血色的洛云锦,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
“公主殿下。”他躬身行礼,声音低沉。
洛云锦虚弱地抬了抬手:“顾大人不必多礼……可是案情有了进展?”
顾清风抿了抿唇。他本该问她是否安好,是否害怕,是否需要他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殿下放心,靖安司必竭尽全力,护佑公主周全。”
洛云锦静静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顾大人,若父皇最终决定让我去和亲,你会如何?”
顾清风猛地抬头,眼中情绪翻涌,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臣不会让此事发生!”
“哦?”洛云锦语气轻淡,“顾大人要以何理由阻止?是以靖安司统领的身份,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顾清风攥紧了拳,半晌才哑声道:“臣愿以性命为赌,护公主此生自由。”
他说得郑重,洛云锦却只是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声:“顾大人,这世间最难的,从来不是以命相搏,而是在命运洪流中,守住本心而不迷失。”
她这话意有所指,顾清风一时怔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鸟鸣——天机阁的暗号。
洛云锦眼神微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喘不过气。琉璃连忙上前扶住她,急声道:“顾大人,公主需服药静养,您看……”
顾清风如梦初醒,急忙告退。
他走出宫门时,背影僵硬,心中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闷得发慌。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落霞山,那个神秘出现的“素手”……若是她在,或许能治公主的病吧?
可他不知道,他刚离开,洛云锦便从榻上坐起,神色冷静地接过琉璃递上的密函。
迅速浏览后,她指尖窜起一簇幽蓝火焰,将密函烧为灰烬。
“李维果然沉不住气了。”她轻笑,“他明日便会联合御史台发难,逼父皇立下和亲诏书。”
琉璃急道:“那我们要不要……”
“不急。”洛云锦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让他们闹。闹得越大,破绽越多。”
她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脆弱的脸,轻轻抚上眼角:“你说,若我明日‘病重垂危’,还有谁会逼一个将死之人去和亲?”
琉璃瞬间明白过来:“主子是要……”
“李维想把我推出去,我就让他知道——棋若下得太急,是会噎死人的。”
次日清晨,御史台联名上奏的折子还未递到御前,一个消息就抢先震动了皇宫——
永宁公主昨夜呕血昏迷,太医院院判亲自诊脉,摇头叹息,只言“公主郁结于心,已入肺腑,恐……时日无多”。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公主病因,并将所有提及和亲的折子全部驳斥回去!
李维站在朝堂上,脸色铁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前几日还只是“体弱”的公主,怎么会突然病危?
而北凛别馆中,萧玄听到消息时,正在擦拭一柄长剑。
他动作一顿,剑锋映出他冷冽的眉眼。
“病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
“是,宫中传来的消息,恐怕不假。”
萧玄沉默片刻,忽然冷笑:“洛云锦……你究竟是真要死了,还是以退为进,布了一局连我都看不透的棋?”
他收起剑,眼中兴味渐浓。
“继续盯紧李维。”他下令,“另外——派人去查永宁公主的病,是真的,还是装的。”
若她是装的,那这女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恐怕远超他想象;
若是真的……
萧玄捻了捻指尖,仿佛又触到那日“素手”腕间冰凉的肌肤。
他忽然有些烦躁。
——这局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而他,从不介意亲手撕开所有伪装,看看底下藏的,究竟是明珠,还是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