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率领靖安司精锐,以查缉江湖匪类为名,直扑城南那处不起眼的私宅。晨光熹微中,宅院寂静得反常,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顾清风面色冷峻,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那封匿名密信如同溺水时抓住的浮木,他迫切地需要证明其真实性。
训练有素的属下迅速散开,破门撬锁,仔细勘查。然而,宅院内似乎被人精心清理过,桌椅整齐,地面干净,几乎找不到任何打斗或密谈的痕迹。
顾清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又是空欢喜一场?是有人故意误导?还是他们来迟了一步?
“大人!”一名在后院角落搜查的属下忽然低呼,“这里有发现!”
顾清风立刻快步过去。只见那属下从一堆新翻的泥土下,挖出了一角未被完全烧尽的羊皮纸碎片,边缘焦黑,但中间部分依稀可见墨线绘制的山川地形标记,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北凛文字——“隘”。
“边境布防图的残片!”顾清风瞳孔骤缩,心脏狂跳。密信是真的!李维果然通敌!
“继续挖!扩大搜索范围!”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很快,更多线索被发掘出来:一枚不属于中原制式的北凛铜扣,几截被利刃斩断的、沾染了异样腥味的琴弦(显然是某种特制的联络工具),甚至还有一小块未被清理干净的血渍。
证据链正在迅速补全。顾清风立刻下令:“封锁此地!将所有物证严密看管!你,立刻回宫禀报陛下,请求增派禁军支援,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他人,随我回靖安司,立刻提审近日所有与李府有过接触的人员!”
他雷厉风行,一系列命令下达得又快又稳。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因公主病重而心绪不宁的年轻人,而是靖安司的统领,手握利剑,誓要斩断一切伸向家国的黑手。
他必须快,必须在李维及其同党反应过来、销毁更多证据之前,钉死他们的罪行!这不仅是为了社稷安稳,更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养病”。
北凛别馆内,萧玄听着影卫的回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顾清风去了城南私宅?还找到了东西?”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思。他没想到靖安司的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能找到耶律雄和李维遗漏的线索。
“是。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但远远看见他们似乎挖出了什么,顾清风随后便急匆匆回宫请旨了。”
萧玄沉吟片刻。顾清风的介入,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本想利用这条线,放长线钓大鱼,摸清李维在北凛国内的全部联络网,甚至揪出朝中更多隐藏的蛀虫。
但现在……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双清冷沉静、又隐含决绝的眼睛——“李维通敌,边境布防图危矣。”
那个女人,似乎总能抢先一步,或者……巧妙地将他人的力量引导向她所期望的方向。
“王爷,我们是否要……”影卫做了个拦截的手势。
“不必。”萧玄抬手制止,“让他们查。李维这颗棋子,既然已经暴露,弃了也无妨。正好看看,大靖的这位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位户部尚书。”
他更感兴趣的是,这场风波背后,那双无形的手,究竟属于谁?是那个病榻上的公主?还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素手”?或者……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长乐宫那边有什么消息?”他转而问道。
“回王爷,宫中戒备极其森严,我们的人很难靠近。只打听到太医依旧每日进出,药味浓重。陛下下令严查所有送往长乐宫的物品,特别是……我们北凛进献的贡品。”影卫的语气有些忐忑。
萧玄闻言,非但不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查他的贡品?怀疑他给公主下毒?
好一招祸水东引,转移视线。若永宁公主真是装病,那这心思之缜密,反应之迅捷,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她越是如此,他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就越是清晰。
“备车。”萧玄忽然起身,“本王要入宫,‘探病’。”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位“病危”的永宁公主,究竟是真的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还是……在下一盘他前所未见的大棋。
长乐宫内,药香缭绕,气氛压抑。
洛云锦闭目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琉璃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用温毛巾擦拭她的额头,眼圈红肿,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主仆情深感天动地的画面。
只有洛云锦自己知道,她正在全力运转《九天星辰诀》,修复昨夜与耶律雄对掌时受的些许内伤,同时精确地控制着心跳和呼吸,维持着“息神散”造成的病弱假象。
神识却早已通过天机阁的特殊联络方式,将顾清风的发现、萧玄的动向尽数掌握。
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
顾清风抓住了李维的马脚,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父皇的疑心成功被引向萧玄和北凛。而萧玄……他果然坐不住了。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北凛摄政王殿下到——求见永宁公主殿下——”
来了。
洛云锦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琉璃立刻起身,走到殿门处,对着门外福了一礼,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保持镇定:“参见摄政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只是……我家公主方才服了药,刚刚睡下,实在不便见客,还望殿下恕罪。”
萧玄站在殿门外,隔着珠帘,只能隐约看到内殿榻上那道纤细孱弱的身影。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他目光锐利如鹰,试图穿透那重重帷幔,看清真相。
“本王听闻公主殿下凤体违和,心中甚是忧虑。特带来北凛宫廷秘制的‘雪参玉露丸’,对调养元气或有奇效,还请姑娘代为收下。”萧玄的声音低沉温和,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前来探病的友邦使者。
琉璃连忙道谢接过锦盒,却依旧挡在门前,没有丝毫让他进去的意思。
萧玄也不强求,只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公主殿下这病……来得突然,不知太医可曾查出病因?”
琉璃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哽咽道:“太医说是积郁成疾,又染了风寒,引发了旧疾……都怪那些……”她适时地住口,仿佛意识到失言,连忙低下头。
都怪那些什么?是怪朝堂上逼她和亲的言论?还是怪……其他?
萧玄眼底幽光一闪,正要再试探几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摄政王殿下?”顾清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冷意响起。他刚从父皇处请旨回来,听闻萧玄在此,立刻赶了过来。
萧玄缓缓转身,对上顾清风审视的目光。两个男人,一个深沉莫测,一个锐利如剑,在长乐宫弥漫的药味中无声对峙。
“顾大人。”萧玄淡淡颔首,“公务繁忙,还有暇来探望公主殿下?”
“殿下安危,关乎社稷,下官不敢怠慢。”顾清风不卑不亢地回应,脚步一移, subtly 地将自己置于萧玄和殿门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倒是摄政王殿下,似乎对我朝公主过于关切了。”
语气中的防备,清晰可见。
萧玄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全心守护的模样,再想到那个可能正在幕后操控一切、甚至能硬接耶律雄一掌的女子,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若永宁公主真是“素手”,那顾清风这满腔的怜惜与守护,岂非可笑?
而自己这莫名被吸引、步步探究的心思,又算是什么?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垂落的珠帘深处,仿佛想穿透一切迷障。
洛云锦即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两道目光的重量——一道充满担忧与守护,一道充满探究与审视。
她心中无波无澜,只是将呼吸放得更轻、更弱,仿佛真的只是一缕即将散去的幽魂。
这戏,还未到落幕之时。
而萧玄心底那关于“缘”字的疑问,在这场探病与守护的对峙中,悄然变质,发酵成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疑云愈浓,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也在暗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