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探深宫，心弦暗动

回到长乐宫，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洛云锦脸上那副温婉柔顺的面具顷刻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她步履从容地走向内殿，手腕上那一圈被萧玄攥出的红痕在宫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主子……”琉璃迎上前，目光触及那痕迹，脸色瞬间冷冽，眼底闪过杀意，“他竟敢……”

“无妨。”洛云锦声音平淡，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一点小把戏罢了。”她走到铜盆前，将手腕浸入凉水中，刺骨的冷意缓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也让她的大脑愈发清醒。

萧玄的威胁，她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正如她所言，他若真想揭穿，便不会只是私下对峙。他更多的是一种试探，一种宣告，宣告他已将她视为必须厘清的变数，一个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对手。

这种认知，让洛云锦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久居高位，执掌天机，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让她感到棘手、需要全力周旋的人物了。萧玄的出现，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打破了原本看似平静无波的局面，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三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她接过琉璃递来的干帕，细细擦干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回主子，三殿下回府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不少东西。之后便秘密召见了几个门下清客，书房灯火至今未熄。”琉璃低声回禀，“我们的人试图靠近，但三殿下府中戒备似乎森严了许多，尤其是书房附近，有高手气息隐匿。”

洛云锦眸色微凝。她那三哥，果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李维倒台断他一臂，今日御前又被她间接摆了一道，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善罢甘休。加强戒备，密谋商议，看来是准备有所动作了。

“盯着他。另外，让我们在晋王府（三皇子府）的人加倍小心，非必要不传递消息，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洛云锦吩咐道。三皇子洛云珩经营多年，府中必有能人，此刻打草惊蛇绝非明智之举。

“是。”琉璃应下，稍作迟疑，又道：“主子，还有一事……顾大人……在宫外求见，说是……得了一味安神静气的良药，特来献给公主。”

洛云锦动作微顿。顾清风？他这个时候来献药？是真心关怀，还是借着由头，想来探听些什么？关于天机阁？关于萧玄今日反常的举动？

她沉吟片刻，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告诉顾大人，本宫已歇下了，他的好意本宫心领。药，让他交给宫人即可。”

此刻见顾清风，并非良机。他心思正直，却又纠结于天机阁之事，面对他探究的目光，她难免要多费唇舌。不如暂且避开，让他自己先去想明白。有些事，旁人说得再多，不如他自己勘破。

“是。”琉璃领命，悄然退下传话。

殿内重归寂静。洛云锦走到窗边，推开菱花格窗，夜风裹挟着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熏香，也让她胸中的浊气为之一清。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皇宫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巍峨而肃穆，却也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了无数人的野心与命运。而她，身在其中，看似受宠，实则如履薄冰。

忽然，她耳廓微动，极其细微的、几乎融于风声的衣袂拂动之声传入耳中。

有人潜入长乐宫！速度极快，身法极高明！绝非普通侍卫或宫中太监！

洛云锦眼神倏然一厉，但周身气息却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一个对危险毫无所觉的深宫弱女。她甚至故意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越发柔弱不胜风。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向内殿的梳妆台，仿佛要卸妆安寝。铜镜模糊地映出她的身影，也映出了身后不远处，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来人身法诡谲，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洛云锦五感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是想刺杀？还是试探？

电光火石间，洛云锦心念急转。她不能显露武功，至少在长乐宫内不能。但坐以待毙绝非她的风格。

就在那黑影即将欺近她身后，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率先袭来——并非杀气，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让她心头一跳的侵略性！

是萧玄！

他竟敢夜闯大靖皇宫深苑！闯入她的寝殿！

洛云锦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心底涌起一股荒谬的怒意。这个男人，简直狂妄得无法无天！

她佯装毫无察觉，伸手去取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动作自然地侧身，仿佛只是因为疲惫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角度，恰好让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道黑影。

果然是他！

萧玄一身夜行衣，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脸上未做任何遮挡，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正牢牢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兴味。

他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并未立刻动手，似乎也在观察。

洛云锦心脏微微加速，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玉簪轻轻放在台面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萧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身形下意识地往阴影深处更隐匿了几分。

机会！

洛云锦眸光一闪，仿佛被殿外的声音惊动，惊慌失措地猛然回头，视线“恰好”扫过萧玄隐匿的角落，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啊！谁在那里？！”

她一边惊呼，一边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仿佛受惊过度，腿软得几乎站不稳，手臂“慌乱”地扫过梳妆台。

“哗啦——”一声，台上几个精致的瓷瓶香盒被她“不小心”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夜晚骤然炸响，无比刺耳！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洛云锦用尽了力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尖利地划破了长乐宫的宁静！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

殿外的侍卫闻言大惊，立刻呼喝着冲了进来！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刀剑出鞘声瞬间响成一片！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琉璃也带着宫人惊慌失措地跑入内殿。

火光晃动间，只见永宁公主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泪眼朦胧地指着窗边的阴影，语无伦次：“那里……刚才那里有人……有黑影……”

侍卫们立刻如临大敌，刀剑齐刷刷地对准那个方向，迅速包围过去，仔细搜查。

然而，窗边阴影空空如也，除了被风吹动的窗帘，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扇敞开的窗户，暗示着闯入者已然离去。

“回禀公主，属下等仔细搜查，并未发现异常，许是……许是风吹动了幔帐，公主殿下病体初愈，看花了眼？”侍卫长小心翼翼地上前回话，看着跌坐在地、吓得魂不守舍的公主，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他们并未发现任何打斗痕迹或外人潜入的线索。

洛云锦惊魂未定，泪水涟涟，在琉璃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声音依旧发颤：“真……真的是我看错了吗？可是……可是我明明……”

她适时地表现出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恍惚，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受惊过度的深宫公主。

侍卫们又仔细搜查了一遍，确实一无所获，只得加强长乐宫周围的守卫，然后告退。

殿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宫人。

“都下去吧，收拾干净。”洛云锦挥挥手，显得疲惫不堪。

宫人们退下后，琉璃关切的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子，方才……”

洛云锦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她走到那扇敞开的窗前，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萧玄，这深宫禁苑，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今晚这份“惊吓”，便是回敬你白日和今晚的无礼。

而此刻，已然远遁、隐身于皇宫重重殿宇阴影之间的萧玄，回想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尤其是洛云锦那声情并茂、毫无破绽的惊呼与表演，非但没有气恼，反而低笑出声。

好一个洛云锦！好一个永宁公主！

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制造混乱，故意惊动侍卫，逼他不得不立刻撤离。

那份机变，那份临危不乱甚至反过来利用局势将他逼退的冷静与胆识……绝不是一个普通公主该有的。

他抬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逼近时，从她发梢掠过的那一丝极淡的冷梅幽香。

“看花了眼？”他低声自语，眸中的兴味与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洛云锦，你究竟还要给本王多少‘惊喜’？”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交锋了。而这一次，心底某种异样的情绪，似乎悄然超出了对对手的探究范畴。

夜风吹过，树影婆娑，深宫之夜，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