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烛火通明。
洛云锦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妆镜前。左肩的灼痛感依旧清晰，她轻轻褪下半边衣衫，镜中映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掌印，边缘甚至泛着隐隐的黑气。
“好狠毒的掌力。”她眸光冷凝，指尖沾了淡绿色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清凉，迅速缓解着疼痛与淤肿。
这掌力刚猛阴戾，若非她及时避开要害，且内力深厚远超常人寻常，只怕此刻已筋骨断裂。对方显然是奔着取她性命而来。
是谁？是阻止她调查母妃旧事的人？还是她其他身份招惹的仇家？
萧玄的突然出现，更是让她心头警铃大作。他看到了多少？他是否已将今夜那身手不凡的黑衣女子与眼前这位“体弱多病”的永宁公主联系起来？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公主这躲避的身手，可不像久居深宫、体弱多病之人”，如同芒刺在背。
必须更快地行动！必须在更多人察觉之前，查明真相！
“琉璃。”她低声唤道。
身影悄然浮现。“主子，您的伤？”
“无碍。”洛云锦拉好衣衫，神色凝重，“赵嬷嬷那边，彻底断了线索。对方动作太快。清漪苑……我今夜必须去一趟。”
“主子，方才您遇袭，此刻宫中守卫必定更为警觉，此时再去，风险极大。”琉璃不无担忧。
“正因为遇袭，某些人或许会以为我不敢再妄动，反而会松懈片刻。”洛云锦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而且，我有预感，清漪苑若真有什么，对方恐怕也快要动手清理了。不能再等。”
她迅速换上一套夜行衣，将所需药物、暗器佩戴整齐。
“主子，我随您一起去。”
“不，你另有任务。”洛云锦摇头，“我要你立刻去查今夜袭击我的那个蒙面人的武功路数。那般刚猛霸道、隐含风雷之声的掌法，江湖上绝非无名。还有，重点查访近期京城是否有北凛高手秘密潜入。”
萧玄的出现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怀疑此事是否与他或北凛有关。即便不是他指使，他也定然知晓些什么。
琉璃领命：“是！主子万事小心。”
……
清漪苑果然如传闻般荒凉破败。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黑影。残破的宫门半掩，院内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檐角结满了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洛云锦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苑内主殿的窗户早已破损，里面黑漆漆一片。她侧身闪入，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殿内家具东倒西歪，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似乎并无异常。
但她没有放弃，仔细地一寸寸搜寻。既然墨柒特意指出此地，绝不会毫无缘由。
指尖划过冰冷的墙壁，忽然，她在一块略显松动的砖石处停下。轻轻叩击，传来空洞的回响。
有暗格！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砖石，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材质特殊的铁盒，上面已经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做工精巧，盒口处甚至还有一道简单的机括锁。
洛云锦心中一动，正欲拿起铁盒，身后陡然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公主果然对此地甚是挂心。”
洛云锦浑身一僵，火折子差点脱手落地！她猛地回头，只见萧玄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般倚在破败的门框上，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中情绪难辨。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跟踪她？！
一瞬间，洛云锦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和辩解之词，但最终，她只是缓缓站起身，将拿着铁盒的手背到身后，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慌乱：“摄政王？您、您怎么会在此处？这里……这里太过破败，恐冲撞了王爷。”
萧玄缓步走近，无视满地的灰尘与蛛网，目光始终锁在她脸上，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外臣亦是心中烦闷，入宫走走。不料似乎与公主格外有缘，总是能在这夜深人静时，偶遇公主……处理‘要事’。”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背在身后的手。
洛云锦心脏狂跳，指尖微微用力攥紧铁盒。他果然看到了！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只是白日里丢了一支心爱的珠花，听宫人说可能掉在了这附近，所以才来找找……”她垂下眼帘，声音越发微弱，显得心虚又可怜。
“哦？是何等珍贵的珠花，值得公主深夜独自来此荒苑寻找？”萧玄又逼近一步，两人距离极近，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那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身上清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一丝危险的侵略感，扑面而来。
洛云锦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是……是母妃的遗物。”她抬眸看他，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扮演着一个因思念亡母而行为失常的柔弱女儿角色，“云锦思母心切，一时失了分寸，请王爷恕罪。”
萧玄凝视着她泛红的眼圈，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几乎能以假乱真。若非他亲眼见过她与那蒙面人交手时的冷静与迅捷，此刻恐怕真要信了。
他的目光从她湿润的眼睫，缓缓下移，掠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最后落在她纤细的、紧握着的左手上。
忽然，他伸出手，并非抢夺，而是极其迅速地用指尖碰触了一下她左肩的伤处附近！
洛云锦猝不及防，痛得“嘶”了一声，那强装出来的柔弱表情瞬间破裂，露出一丝吃痛的凌厉。
“公主这伤，看来不轻。”萧玄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找寻遗物，竟也会遇到需要动手的麻烦么？”
谎言被彻底戳穿！
洛云锦面色微白，心知再伪装下去已是徒劳。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柔弱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与戒备：“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不如何。”萧玄看着她瞬间转变的气势，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只是好奇，究竟是何等秘密，能让公主如此殚精竭虑，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她背后的手：“比如，你手中的东西。”
洛云锦抿紧嘴唇，沉默地与他对峙。殿内气氛瞬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她思考是否要冒险强行突围之时，萧玄却忽然轻笑一声，周身迫人的气势如潮水般退去。
“罢了。”他后退一步，仿佛失去了兴趣，“公主的秘密，外臣无意深究。只是提醒公主一句，这皇宫里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暗处的眼睛，也远不止一双。下次若要‘寻珠花’，还是多带些人手为好。”
说完，他竟不再看她，转身悠然朝殿外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洛云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完全摸不透他此举何意。
他明明可以强行夺走铁盒，或者拆穿她，但他却没有。他只是来……警告她？还是试探？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这才发现背后竟惊出了一层冷汗。与萧玄交锋，比与那蒙面人对战更让她觉得凶险费力。
她不敢再多留，立刻将铁盒收入怀中，迅速离开了清漪苑。
回到长乐宫，紧闭殿门，她这才拿出那只铁盒。轻易地解开机括锁，打开盒盖。
里面并无珠玉宝石，只有几封泛黄的信笺，以及一小块颜色暗沉、触手冰凉的特殊金属令牌。
她率先拿起那枚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复杂的云纹，背面却是一个清晰的、让她瞳孔骤缩的图案——
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与她在母妃留下的一本旧书扉页上见过的印记，一模一样！
而展开那几封信笺，快速阅读之后，洛云锦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信中的内容，并非情意绵绵的家书，而是几份零碎却惊心动魄的密报记录！涉及十五年前一桩旧案，以及……当时还是贵妃的母妃，与宫外某个神秘组织的数次秘密联络！
母妃她……竟然真的与宫外势力有牵扯？
这怎么可能？！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鸟鸣声——这是天机阁最高级别的紧急传讯信号！
洛云锦猛地回神，迅速推开窗。
一道黑影落下，递上一枚小小的竹管，声音急促：“阁主，急报！城西发现大量不明身份的江湖人聚集，似有异动。另，顾清风大人正带靖安司精锐朝那个方向去了！似乎……似乎是要围剿什么人！”
城西？江湖人？顾清风？
洛云锦立刻联想到顾清风之前提过的李维残余势力可能与江湖人勾结的线索。
难道……
她握紧手中的令牌和密信，又想起萧玄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