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皇帝的正式授权后,洛云锦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行动。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期待着她出错,或是盼着她触怒天威。
她先是返回长乐宫,换下沾染了药味和疲惫的衣裳,略作休整。琉璃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低声道:“殿下,方才您施救时,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华阳宫的动静。有几个小太监和宫女神色有异,已记下容貌,正在暗中排查背景。”
“做得很好。”洛云锦接过茶盏,温热的水汽氤氲了她略显苍白的脸,“让他们继续盯紧,尤其是接触过德妃娘娘饮食和器物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但要格外小心,切勿打草惊蛇。”
“是。”琉璃应道,随即又略显迟疑,“殿下,陛下虽允了您协查之权,但大理寺那边……恐怕未必服气。还有后宫各位主子,怕是也会多有揣测和阻挠。”
洛云锦眸光微冷:“无妨。本宫要的不是他们的服气,是真相。至于阻挠……”她轻轻吹开茶沫,饮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谁阻,便查谁。”
休息片刻后,她并未直接去大理寺,而是先去了御药房和尚膳监。
以复查德妃娘娘药渣和查验近日宫中食材为由,她带着琉璃和两名皇帝新指派给她的、看似恭敬实则眼线意味明显的御前侍卫,开始了明面上的调查。
在御药房,她仔细检查了给德妃煎药后留下的药渣,又核对了近期的药材入库记录,看似例行公事,实则暗中让琉璃记下了几种近期消耗异常、且与她判断中那几种阴损毒物可能相关的药材名。
在尚膳监,她更是事无巨细,从食材采买源头、验毒流程、到各宫膳食的分发记录,一一过问。她的态度冷静专业,问的问题切中要害,让原本有些怠慢的管事太监逐渐冒出了冷汗,回答也越发谨慎起来。
这一番动作,看似劳碌却并无实质突破,却恰到好处地扮演了一个急于立功、细致却缺乏经验的公主形象,一定程度上麻痹了暗处的敌人。
然而,在看似繁琐的流程中,洛云锦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药王谷传人对毒物的敏锐感知,还是发现了几处微小的不协调之处——尚膳监记录中,有两批来自京郊皇庄的特定山珍,入库时间与分配记录对不上细微的差额;御药房一种名为“幽萝花”的、带有微毒却常被用于以毒攻毒辅助安神的药材,近期领取记录中有一个模糊的、无法对应到具体宫苑或太医的印章。
这些线索极其微弱,混杂在庞大的宫廷日常运转中,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但对于洛云锦而言,这已是黑暗中透出的第一丝缝隙。
日落时分,她结束了一天的明面巡查,回到长乐宫。皇帝派来的两名侍卫尽职地守在宫门外,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殿内,琉璃早已屏退旁人。
“殿下,有消息了。”琉璃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咱们的人暗中核查了尚膳监那批山珍的差额,最终指向了一个负责给各宫送杂物的老太监,那人……与早已荣养的端太妃宫中有些远亲关系。而御药房那个模糊的印章,经过比对旧档,疑似与……与已故的惠明太子东宫旧物上的某个印鉴有几分相似!”
端太妃?惠明太子?
洛云锦的心猛地一沉。端太妃是父皇的庶母,常年礼佛,不同世事,在宫中几乎毫无存在感。而惠明太子,则是父皇的兄长,早年在夺嫡中落败身死,其党羽早已被清洗殆尽。
这两条线索,指向的都是几乎被时光尘埃掩埋的角落,迷雾似乎更浓了。是有人故意栽赃?还是这些沉寂多年的势力并未完全消失?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琉璃瞬间警惕,闪到窗边。
片刻后,她带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密封铜管回来,低声道:“是天机阁的急讯,用最高密级渠道传来。”
洛云锦接过,以内力震碎密封,取出里面细小的纸卷。上面的字迹是天机阁西南负责人的亲笔,内容让她瞳孔骤缩:
“查实:信公公(辛怀恩)确为西南湮灭部族遗孤,与焚焰族联系密切。北凛人马介入后,焚焰族核心区域发生激烈冲突,疑似内部火并。另,截获焚焰族与外通讯密文片段,经破译,提及‘宫中盛宴’、‘旧日恩仇’、‘凤凰泣血’等词,时间指向三日后皇后娘娘寿辰宫宴!”
皇后寿宴!凤凰泣血?!
洛云锦瞬间起身,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
对方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德妃!德妃中毒只是试探,是搅乱视线的烟雾弹!他们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是三日后的皇后寿宴!而那“凤凰泣血”,所指不言而喻!
一场针对皇后、甚至可能波及所有与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巨大阴谋,正在阴影中悄然张开巨口。
时间紧迫!
她必须立刻行动。
“琉璃,”洛云锦声音沉静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立刻让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暗中排查所有可能与三日后宫宴相关的人、物、流程!尤其是膳食、酒水、器具、歌舞杂耍人等,任何细微异常都不能放过!”
“是!”琉璃感受到事态严重,毫不迟疑。
“还有,”洛云锦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两封短信,以特殊手法密封好,“一封立刻秘密送往北凛使馆,交给萧玄。另一封……想办法送到顾清风手中。”
给萧玄的信,是告知他西南情报的进展和宫宴的预警,并要求他利用北凛的力量,从宫外乃至西南方向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援和信息。给顾清风的信,则是以“素手”的身份,请求武林盟动用在京城的江湖力量,协助监控可能通往皇宫的异常物资流动和人员踪迹。
此时此刻,她已顾不得太多顾忌,必须整合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信件送出后,殿内重归寂静。
洛云锦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宫灯次第亮起,将巍峨的宫殿勾勒出朦胧而庄严的轮廓,然而在这片繁华盛景之下,却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她感到巨大的压力如山般压下,但奇异的是,心中却没有慌乱。
多次的身份切换与危局历练,早已将她的心性磨砺得坚不可摧。越是危急,她反而越是冷静。
父皇的授权、盟友的助力、自身的智谋与力量……这一切在她手中逐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底气。
她知道,三日后那场盛宴,将不再是简单的寿诞庆典,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巨大博弈。
而她,已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她轻轻抚过袖中暗藏的金针与药囊,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宝剑。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无论其目的为何,她都绝不会让其得逞。
这场宫宴,她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