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未明,长乐宫外依旧守卫森严。然而,一道来自宫外的加急奏报,却打破了宫廷的沉寂,也暂时转移了聚焦在洛云锦身上的视线。
京畿三县交界处,数个村镇突发怪病,患者浑身泛起诡异青黑色细纹,如千丝缠绕,高烧不退,呕吐不止,已有数十人死亡,疫情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地方官府束手无策,恐慌情绪急剧扩散,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城。
朝堂震动。皇帝紧急召集群臣商议。瘟疫,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天大之事。
洛云锦在宫中得知消息时,心中虽早有预料,但仍是一沉。“千丝瘴”……对方果然用了这最毒辣的一招!这不仅是报复,更是对朝廷和她能力的赤裸裸挑衅!
御前会议上,大臣们争论不休,有的主张立即派兵封锁疫区,格杀勿论以防扩散;有的建议召集太医前往,但谈及具体人选,却又人人畏缩。毕竟,这种闻所未闻的诡异瘟疫,谁也不敢保证能治,更怕有去无回。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之时,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父皇,儿臣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永宁公主洛云锦不知何时已来到殿外,此刻正步入殿中,对着御座躬身行礼。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惊讶,有怀疑,有不解,也有少数几分期待。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永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疫凶险异常,绝非儿戏。”
“儿臣知道。”洛云锦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正因凶险,才更不能放任不管,任由百姓无辜殒命,恐慌蔓延。儿臣自幼体弱,久病成医,于医道颇有些心得,近日翻阅古籍,恰似见过类似症状记载。儿臣愿率太医院人手,并请求准许儿臣调用一些宫外……信得过的医者资源,共同前往疫区,尽力控制疫情,救治百姓。”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提到了“久病成医”的旧说辞,又暗示了自己有所准备,还将太医院拉上,显得并非一意孤行。
皇帝凝视着她,似乎在权衡。让一个刚刚展现出不凡手段的公主离开视线,他有些不放心。但眼下疫情紧急,若她真有能力解决,无疑是挽回朝廷声誉、稳定民心的最佳人选。而且,将她派往危险的疫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试探和考验。
“你需要什么?”皇帝最终沉声问道。
“请父皇赐予儿臣全权处理疫区事务之权,允许儿臣调动附近州县一切所需物资人手,并准儿臣推荐的几位民间神医一同参与救治。”洛云锦清晰地说道,“此外,请父皇下令,疫区并非绝地,应以救治隔离为主,而非粗暴封锁格杀,以免激起民变,更失人心。”
她的条理清晰,考虑周全,甚至考虑到了民心向背,这让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也不禁暗自点头。
“准奏。”皇帝终于点头,“朕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太医院人员随你调配,所需物资由户部、兵部全力协办。但永宁,你需谨记,此事关乎重大,若有差池……”
“儿臣愿立军令状!”洛云锦斩钉截铁,“若不能控制疫情,儿臣愿受任何处置!”
她的果断和担当,让殿内众人再次侧目。
退朝后,洛云锦立刻准备起来。她并未调用太多太医院的人,只选了几位年富力强、素有医德且口风较紧的太医,更多的是以“民间神医”的名义,通过琉璃迅速联络了药王谷早已待命的队伍,由师兄墨尘带领,火速赶往疫区。
而她自己,则以公主仪仗,带着部分太医和物资,堂堂正正地离开皇宫,前往疫区。皇帝的监视依然存在,但此刻已从宫廷内的静态监控,变成了相对外围的动态跟随,这给了她稍多的一丝活动空间。
就在她的车驾即将驶出京城城门时,两骑快马一左一右,几乎同时追了上来。
左边是顾清风,他一身劲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急切和担忧:“公主殿下!此去危险重重,顾某愿随行护卫,略尽绵力!”他的眼神真诚而热烈,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武林盟也已得知疫情,他动用少盟主权限,调集了一批武林人士筹集药材物资,正准备随后送往疫区,但他本人却迫不及待地先追了上来,只为护她周全。
右边则是萧玄,他依旧是一身使臣常服,姿态却从容得多,仿佛只是出来遛个马。他驱马靠近车驾窗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洛云锦耳中:“殿下真是心系百姓,令人敬佩。外臣手下恰有几名随行的北凛巫医,对处理瘴气毒疫有些独特的土法,或许能帮上点小忙。不知殿下可愿笑纳?”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和试探,但提供的帮助却直指关键——他猜到这疫情不简单,甚至可能知道与“千丝瘴”有关。
洛云锦掀开车帘,看着车外并辔而立的两个男人,一个如阳光般炽热坦荡,一个如深渊般莫测危险。她的心绪微有波澜。
她先对顾清风微微一笑,感激道:“顾少侠高义,云锦心领。护卫之事,自有朝廷兵马。倒是武林盟筹措的药材物资,于疫区确是雪中送炭,云锦在此先行谢过。若少侠得空,可随后押送物资前来,届时疫区秩序维持,或需少侠相助。”她接受了顾清风的帮助,但将他安排在了相对安全且同样重要的后勤和秩序维持环节,既不负他的热心,也避免了将他卷入过深的危险。
顾清风闻言,虽然更想贴身保护她,但也明白大局为重,郑重抱拳:“殿下放心!顾某定以最快速度筹备妥当,送至疫区!殿下千万保重!”说完,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萧玄,才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随后,洛云锦才将目光转向萧玄,神色平静疏离:“萧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北凛巫医之法,恐与中原体质有所不合,不便轻易尝试。疫区之事,我朝太医及民间医者足以应对,不劳外臣费心了。”她果断拒绝了萧玄的“好意”,不愿与他有过多的牵扯,更不愿欠下这份人情。
萧玄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也不纠缠,只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殿下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令人伤心。也罢,那外臣便预祝殿下……马到成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勒住马缰,停在了城门口,目送着她的车驾远去。
洛云锦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处理这两人的关系,有时比应对阴谋更耗心神。但她清楚,顾清风的善意可以接受,但需保持距离;而萧玄的援手,哪怕再诱人,也需慎之又慎。
车驾日夜兼程,很快抵达疫区。
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村镇死气沉沉,哀鸿遍野,路边时见倒毙之人,身上那诡异的青黑色丝纹令人毛骨悚然。恐慌和绝望弥漫在空气中。
洛云锦心如刀绞,但面上却异常冷静。她立刻下令:随行官兵在外围建立隔离区,设置粥棚,稳定民心;太医们负责初步诊断和按方抓药;而她则与恰好“赶来汇合”的师兄墨尘及其带领的药王谷弟子,直接进入了疫情最严重的核心区域。
药王谷众人训练有素,立刻投入救治。洛云锦与墨尘配合无间,她迅速判断病情,确定这确实是改良过的“千丝瘴”,并立刻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解毒方案,与墨尘稍作商议调整后,便由药王谷弟子熬制药汤,分发给患者。
她的医术高超,果断干练,指挥若定,丝毫没有深宫公主的娇弱。那双捻惯了佛珠、发惯了金针的手,此刻正毫不嫌弃地为浑身污秽的病患诊脉、施针、喂药。她的身影穿梭在弥漫着病气和药气的棚户之间,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
许多原本绝望等死的百姓,在服下药汤、经过诊治后,病情竟然真的得到了控制,甚至开始好转!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多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绝望的氛围被希望驱散。百姓们跪地叩谢,感激涕零。
随行的太医们原本还心存疑虑,此刻见到洛云锦神乎其技的医术和果断有效的措施,无不震惊叹服,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全力配合。
墨尘看着忙碌的师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骄傲。他低声道:“你这般显露医术,怕是……”
“顾不了那么多了。”洛云锦手下未停,语气平静,“人命关天。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她知道,经此一事,“素手”神医之名恐怕再也藏不住了,与永宁公主的联系也会被有心人注意。但看着那些重新焕发生机的面孔,她觉得值得。
在药王谷特效药和洛云锦的精准指挥下,疫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控制住。死亡人数锐减,康复者日益增多。
几天后,顾清风也押送着大批药材物资赶到,看到疫情得到控制,百姓对洛云锦交口称赞,他眼中的敬佩与爱慕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忙前忙后地帮忙分发物资,维持秩序,用实际行动支持着她。
洛云锦站在临时搭起的医棚前,看着秩序渐渐恢复的村镇,虽然疲惫,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与平静。这是她作为药王传人的责任,也是她身为公主对子民的担当。
阳光洒在她沾着药渍的衣襟上,映照着那双清亮却坚定的眼眸。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深藏不露、步步为营的公主、阁主,而只是一个竭尽全力救死扶伤的医者。
然而,她并未放松警惕。疫情虽控,但投毒之源尚未找到,幕后黑手依然逍遥法外。她知道,这场“千丝瘴”风波,既是危机,也或许是一个引出敌人的契机。她一边救治百姓,一边暗中吩咐药王谷弟子和天机阁探子,密切注意疫情源头和任何可疑人物。
救世济民之行,亦是她布下的又一场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