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将洛云锦孤绝的身影投在帐壁上,仿佛与窗外那颗远离星群的孤星遥相呼应。方才写就的数道指令已通过天机阁与药王谷的密道送往该去的地方,但她心知,这仅仅是掀开冰山一角的开始。
萧玄抛出的“幽冥火”与前朝秘辛,像一根毒刺,扎入迷雾,也扎入了她的心里。可信度极高,却也更显凶险。与他虚与委蛇,如同怀抱毒蛇取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几块暗红色的“幽冥火”碎石化作了她脑中盘旋的焦点。前朝…那个被当今皇室极力抹去、尘封于史书之外的短命王朝,竟还有如此诡异歹毒的遗存?若真与此次疫病源头乃至更大阴谋有关,那幕后之人的所图,恐怕绝非仅仅搅乱江湖那么简单。
“琉璃。”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异常。
身影如鬼魅般悄然浮现:“阁主。”
“萧玄送来的勘查记录,到了即刻呈上。另,让我们的人,优先从两个方向查:其一,近二十年所有记载或传闻中与前朝遗族、‘幽冥火’相关的人、事、地,哪怕是最荒诞不经的传说也不要放过;其二,重点排查西南境内,尤其是疫区周边,所有废弃或被封存的前朝矿坑、祭坛、秘所。记住,是任何可能与‘前朝’二字沾边的地方。”她的指令条理清晰,带着冰冷的决断,“动用‘深水’级资源,我要最快速度看到结果。”
“深水”级,意味着天机阁将调动潜伏极深、甚至数年不曾启动的暗桩,耗费巨大,非事关存亡绝不轻用。琉璃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立刻垂首:“遵命!”
“还有,”洛云锦叫住她,“让我们的人,在执行任务时,格外留意一种特殊的脚印和…持有者虎口可能存在的陈旧扇形疤痕。若有发现,优先级最高。”
“是。”琉璃领命,迟疑片刻,低声道:“阁主,萧玄此人…”
“我知道。”洛云锦打断她,眸色深沉如夜,“他在利用我们撕开口子,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他的资源和视线?记住,从他那里流出的每一份情报,都要用三倍的人力去交叉验证。我们要的是他情报里的‘事实’,而非他引导我们走向的‘结论’。”
琉璃了然,这才真正放下心,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帐内重归寂静。洛云锦却无丝毫睡意。她推开帐窗,凛冽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帐内残留的些许暖意,也让她的大脑越发清明。远处医棚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病患偶尔的咳嗽声。这片刚刚从死亡线上拉回的土地,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父皇增派的朝廷人手明日便会抵达,届时大规模清查矿坑的行动将明面上展开。这固然能打草惊蛇,但也可能迫使暗处的敌人狗急跳墙,或隐藏得更深。她必须在朝廷的力量搅浑水的同时,用自己的人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线索。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融于夜风的破空声倏然传入耳中!
洛云锦眼神骤然一凛,几乎是想也不想,身体已本能地向左侧滑开半步!
嗤——!
一枚通体乌黑、尾部缀着细微绿色翎羽的小巧箭矢,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深深地钉入了她身后的帐柱之上,箭尾兀自轻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毒箭!速度极快,且发射之人手法老辣,时机刁钻,正是她心神稍有松懈的刹那!
若非她武功已至化境,灵觉远超常人,这一箭即便要不了她的命,也足以让她重伤!
“有刺客!”“保护殿下!”
帐外瞬间响起亲卫和武林人士的厉喝声,以及兵刃出鞘的铿锵之声!整个营地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洛云锦却站在原地,并未急于追出。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枚毒箭之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箭矢下方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细小纸卷。
这不是单纯的刺杀…更像是…警告?或者说,另一种形式的“传信”?
她抬手,指尖蕴起一层薄薄的罡气,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卷取下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用一种略显古怪的字体书写:
“星落天机动,岐黄难自医。前尘孽火燃,莫问归处期。”
诗句似偈非偈,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冰冷的嘲讽。指向性极其明确——直指她的天机阁与药王谷身份!甚至暗示了她即将引火烧身,难有善终!
是谁?!萧玄刚走不久,这警告便至?是他自编自导的又一场戏?还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直接对她这个“永宁公主”发出威胁?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洛云锦的心缓缓沉下。身份暴露的风险,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直接!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顾清风持剑闯入,脸上写满了急切与担忧:“殿下!您没事吧?!可看清刺客去向?”他身后跟着数名武林盟好手,皆是如临大敌。
几乎前后脚,另一侧帐帘微动,萧玄竟也去而复返,他依旧那副慵懒模样,但眸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光,目光飞快地扫过帐内环境,最终落在那枚钉入柱子的毒箭和洛云锦手中的纸卷上,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外臣听闻有异动,特来看看。殿下受惊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洛云锦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将纸卷自然拢入袖中,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愠怒:“本宫无碍。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宵小之徒的恫吓手段罢了!顾少侠,萧大人,有劳费心。”
她目光扫过顾清风毫不掩饰的关切,再掠过萧玄那深不见底、难辨真伪的审视,心中那根弦绷紧到了极致。
敌友莫辨,杀机四伏。
她孤立于风暴中心,但眼底的寒芒却愈发坚凝。
这一箭,这一纸警告,非但未能让她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她的傲骨与杀心。
不管是谁,想将她当做棋子或猎物,都要做好被反噬殆尽准备!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恢复了一国公主的威仪,冷然下令,“加强戒备,彻查营地周边十里,任何可疑人格杀勿论!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命令是对着顾清风和亲卫所说,但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帐内所有人。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而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黑手,似乎终于…悄然探出了一鳞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