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琉璃屏息凝神,看着公主殿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又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玉石般的坚毅所取代。那封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密旨,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西南疫区的迷雾,却将更庞大、更恐怖的阴影投射下来。
“陛下…还说了什么?”洛云锦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惊涛骇浪。
“天使只言陛下震怒,命殿下速归,其余一概不知。”琉璃低声回禀,“天使还在外等候殿下回话。”
“告诉他,本宫即刻安排返京事宜,让他先行回驿馆休息。”洛云锦挥了挥手,琉璃领命退下。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洛云锦独自站在帐中,指尖用力按在冰冷的书案上,指节微微泛白。京城…父皇…“幽冥之眼”的手竟然伸得如此之长,如此之深!他们窃取前朝宗庙布局图意欲何为?那些离奇命案是示威?是某种邪恶仪式的需要?还是…调虎离山?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回京刻不容缓,但西南之事绝非已了!那地图、那腰囊、那诡异的“幽冥火”、以及可能与北凛皇室牵扯不清的萧玄…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更危险的阴谋核心,或许就在这片土地之下!
她不能走!至少不能完全放手!
但父皇的旨意不能明着违抗…
电光火石间,一个计划已在她心中成型。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断。
“来人!”
亲卫队长再次应召而入。
“传令:疫区善后事宜交由刘太医及地方官全权负责,一应所需,仍按先前章程调配。令,顾清风少侠及武林盟诸位英雄,继续留守疫区,协助清剿残余匪患,护卫民生,直至朝廷后续人马完全接管为止。”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另,备车驾仪仗,本宫要即刻启程回京!”
“是!”亲卫队长虽觉公主突然决定回京有些突兀,但皇命难违,且安排井井有条,立刻领命而去。
这道命令,既遵旨回京,又将顾清风和武林盟的力量合理留在西南,继续调查和牵制。顾清风侠义为怀,有他坐镇,至少可保明面上的太平,也能暗中留意那些矿坑和幽冥宗的踪迹。
很快,永宁公主即将奉旨回京的消息传遍了营地。
顾清风闻讯第一时间赶来,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担忧:“殿下!为何如此突然?京中出了何事?您身边…”他下意识地觉得公主此时离开危险重重,无论是路上的安危,还是京中未知的变故。
“顾少侠不必担忧。”洛云锦打断他,脸上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仿佛只是寻常的奉召返京,“京中一切安好,只是父皇思念,召本宫回去罢了。疫区事宜,本宫已交由刘太医和地方官,但此地安危,还需仰仗顾少侠和武林盟的诸位英雄多多费心。”她将“护卫民生”、“清剿匪患”的重任交付于他,语气郑重,带着全然的信任。
顾清风到嘴边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公主将如此重任相托,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与责任感,所有疑虑都被冲散,只剩下坚定的承诺:“殿下放心!只要顾某有一口气在,必不负殿下所托,定保此地百姓安宁!”他抱拳躬身,眼神灼灼,仿佛接下的不是一份任务,而是一个神圣的誓言。
看着他毫无保留的忠诚和信任,洛云锦心中那点利用他的负罪感再次浮现,但很快被更沉重的责任压下。她轻轻颔首:“如此,本宫便安心了。”
另一边,萧玄的营帐内。
听完下属的汇报,萧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这么快就要走了?看来京中的戏码,比这边更精彩。”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也该‘偶遇’公主殿下的銮驾,同路返京了。这出戏,少了观众怎么行。”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近距离观察洛云锦如何应对京城变故的机会,更何况,京城的风云,或许本就与他息息相关。
营地很快忙碌起来。公主仪仗虽非全副,但也颇具规模。洛云锦换上正式的公主宫装,在亲卫和宫人的簇拥下,登上华贵的马车。
车队缓缓驶离营地。顾清风率领武林盟众人及留守官兵,一路护送直至营地边界。他骑在马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队,心中充满了守护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马车内,洛云锦褪去了所有伪装,面色沉静如水。她取出纸笔,以密语写就两封指令。
第一封,发给天机阁:令其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潜伏力量,彻查京城命案细节、宫内失窃案线索,以及所有与前朝宗庙布局图相关的信息和可能流向。优先级:最高。
第二封,则是发给药王谷在京城的秘密据点:令其调配最高级别的解毒丹和防护药物,秘密送入宫中,交予她绝对信任的心腹大太监,以备不时之需。她怀疑京城出现的“幽冥火”毒性与西南所见并非完全相同,需早做防范。
写完,她用不同渠道将指令加密送出。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靠在软垫上,闭上眼。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摇晃,但她的思绪却飞速运转。
京城是龙潭虎穴,但也是她的主场。父皇虽然心思难测,但此刻定然因宫内失窃和离奇命案而惊怒,这反而是她的机会。她可以借此调动更多明面和暗中的资源。
萧玄…他一定会跟来。这个危险的男人,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可斩破迷雾;用不好,必会伤及自身。那份关于“掌火使”可能与北凛皇室有关的密报,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必须设法验证。
还有那幅地图和腰囊…她已命琉璃安排可靠之人,将其混入行李,秘密带回京城。这东西太过重要,绝不能留在西南。
车队行进速度不慢,但距京城仍有数日路程。沿途官道似乎平静,但洛云锦能感觉到,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弥漫。路过州县,官员迎接虽依旧恭敬,但眉宇间难掩忧色,显然京城的风波已经隐约传开。
傍晚,车队在一处驿馆停驻休息。
刚安顿下来,驿馆外便传来一阵喧哗。很快,亲卫来报:“殿下,北凛萧大人一行恰好也途径此地,请求拜见。”
果然来了。洛云锦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不动声色:“请萧大人进来吧。”
萧玄依旧是一身慵懒贵气的打扮,仿佛只是旅途偶遇故人。“真是巧了,外臣办完差事正要返回北凛,竟在此地与殿下相遇。看来外臣与殿下,颇有缘分。”他笑容迷人,话语却意有所指。
“确是巧合。”洛云锦淡淡回应,吩咐宫人看茶,“萧大人这是要回国了?”
“是啊,离家日久,总该回去了。”萧玄接过茶盏,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洛云锦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只是听闻京中近来似乎不太平?殿下此时回去,路上还需多加小心才是。”他语气关切,却更像是一种试探。
洛云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劳萧大人挂心。不过是些宵小作祟,父皇坐镇京城,自有法度处置。”她将京城之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反过来问道,“萧大人途径我国腹地,可曾听闻什么异常?或许能为京中办案提供些线索。”
两人再次陷入互相试探的机锋之中,言语往来,滴水不漏,却又都试图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一丝真相的痕迹。
夜色渐深,驿馆灯火阑珊。两人看似闲聊,实则暗流汹涌。他们都心知肚明,前方的京城绝非终点,而是一个更大的、更危险的棋盘。
而他们,都是棋手,也都是对方眼中的棋子。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洛云锦已落子,萧玄也已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