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锦指尖捻着那枚几乎看不见的蜡丸碎片,眼神沉静如水。
萧玄的警告来得及时,却又令人不安。“小心身边,旧物或藏诡”——这简短的提醒背后,藏着多少她尚未察觉的危险?
她缓步走向妆台,从暗格中取出一枚玉簪。这簪子通体碧绿,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玉兰形状,是师父在她出师时所赠,能辨百毒,破邪祟。她将簪尖轻轻探入香囊,缓缓搅动其中药材。
片刻后,簪头的玉兰竟泛起极淡的灰芒。
果然有蹊跷。洛云锦眸光一凛。这并非致命毒物,而是一种名为“追魂引”的罕见秘药,无色无味,只会留下极难察觉的能量印记,让下印者能追踪佩戴者的行踪。若非萧玄提醒,她恐怕至今蒙在鼓里。
父皇此举是何用意?保护?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恢复原状,悬挂于床头——既已识破,这反倒成了她反向迷惑对手的工具。
“德安。”她扬声唤道。
老太监应声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将这桃花插瓶,放在书案上。”她将手中的桃枝递过去,语气如常,“花开得正好,添些生气。”
德安恭敬接过,退了出去。
洛云锦走到窗边,目光掠过院内新增的侍卫。赵无极派来的人看似尽职尽责地巡逻,但有几人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窗口。
看来,父皇的“保护”确实别有深意。
她唇角微扬,既然如此,不妨将计就计。
接下来的两日,洛云锦安分守己,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几乎足不出户。她或在书房习字作画,或在庭院赏花品茶,一举一动皆符合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该有的模样。那香囊始终挂在床头,夜间则被她以特制的药粉隔绝气息。
第三日深夜,琉璃终于返回。
“主子。”她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殿内,单膝跪地,“二位长老已有初步发现。”
洛云锦屏退左右,设下隔音屏障:“说。”
“图纸上所绘,确是一个上古邪阵,名为‘九幽噬魂阵’。”琉璃压低声音,“以地脉节点为基,以星辰之力为引,需以极阴之时启动,能吞噬阵法范围内所有生灵的精魂气血。”
洛云锦指尖一颤:“范围多大?”
“若以皇城为眼,可覆盖......整个京城。”
寝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洛云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
好狠毒的手段!若此阵启动,京城百万生灵将尽为祭品!
“可有破解之法?”她急问。
“二位长老正在全力研究,但此阵复杂诡异,且需要找到所有阵眼才能破解。”琉璃继续道,“图纸并不完整,似乎只是大阵的一部分。长老们推测,这样的关键碎片应该还有八处,分布在其他地脉节点上。”
洛云锦沉思片刻:“传信二位长老,继续研究破解之法。另外,让‘天枢’带一队人马,暗中调查京城内外可能的地脉异常波动,特别是......与皇室有关之地。”
“是。”琉璃领命,却又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事......我们在调查途中,发现了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调查类似的事情。对方身手极好,我们的人差点被发现。”
“可知是哪方人马?”
“手法不像中原门派,倒像是......”琉璃顿了顿,“北凛的路数。”
萧玄?洛云锦眸光微动。他果然也在暗中行动。
“不必阻拦,也不必合作,各自行事即可。”她吩咐道,“必要时可故布疑阵,混淆对方视线。”
琉璃应声退下。
洛云锦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宫墙的轮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严重。若是幽冥宗真要启动如此邪阵,那他们的目的就绝非简单的复仇,而是......毁天灭地,重塑乾坤。
而她手中的图纸,只是九分之一的关键。
必须找到其他部分。
第四日清晨,洛云锦一反常态,早早起身梳妆。
“德安,备轿,本宫要去探望太后。”她吩咐道,声音温软如常,手中却将一枚特制的香丸悄然捏碎,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周身——这是能暂时干扰“追魂引”的药散,足以让她有两个时辰的自由。
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位于皇宫西侧,途中必经御花园。时值春末夏初,园中百花争艳,蝶舞蜂喧。
洛云锦的轿辇行至半路,却见另一队仪仗迎面而来。竟是晋王洛云宸。
“王兄安好。”洛云锦示意落轿,微微颔首致意。
洛云宸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笑道:“永宁今日气色甚好,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给太后请安。”洛云锦柔声道,“王兄也是去向太后请安的吗?”
“正是。”洛云宸目光闪烁,“说来也巧,为兄正有事想与永宁相商,不如同行一段?”
洛云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莞尔一笑:“王兄请。”
二人并肩而行,侍从远远跟随。
“听闻永宁回宫前,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时日?”洛云宸状似随意地问道。
“是啊,江南气候温润,最是养人。”洛云锦滴水不漏,“太医说那儿对我身子有益。”
“哦?不知住在江南何处?为兄也曾游历江南,或许去过永宁所居之地呢。”
洛云锦报了个地名,那确实是天机阁在江南的一处据点,早已布置妥当,任谁去查都只会查到一位久居养病的公主。
“那儿的确风景宜人。”洛云宸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永宁可曾听说过‘天机阁’?”
洛云锦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露出茫然神色:“天机阁?听着像是茶楼书肆的名字?王兄怎么问起这个?”
洛云宸仔细打量她的表情,见她毫无异样,这才笑道:“没什么,近日查案,偶然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是个江湖组织,与宫中之事有些关联。”
“江湖之事,云锦一概不知呢。”她轻轻摇头,一副深宫女子不同外事的模样。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御花园深处。此处花木繁茂,假山嶙峋,人影稀少。
忽然,洛云锦脚步一顿,轻呼一声,身子微微晃了晃。
“永宁怎么了?”洛云宸连忙扶住她。
“许是起得早了,有些头晕。”她扶额道,借势将一枚极小耳坠悄然弹入一旁花丛中——那耳坠上涂有特殊的药粉,能吸引一种罕见的蜂鸟。那是她与天机阁约定的紧急信号。
“要不要传太医?”洛云宸关切地问,眼神却锐利如刀。
“不必了,歇息片刻就好。”洛云锦就势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王兄若有要事,不必陪我了。”
“无妨,为兄等你一同去慈宁宫。”洛云宸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却不离她左右。
洛云锦心中冷笑,果然是在试探她。方才那耳坠已传出信号,不多时就会有“意外”发生。
果然,不过片刻,忽然听得一阵骚动,几个太监惊慌跑来:“殿下!晋王殿下!不好了!淑妃娘娘的爱宠雪貂跑了,正往这边来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影窜过花丛,直朝洛云锦扑来!
“啊!”洛云锦惊叫一声,似是吓呆了,一动不动。
就在雪貂即将扑到她面前时,忽然一道身影闪过,快如鬼魅,伸手精准地抓住了那小兽。
“惊扰二位殿下,奴才罪该万死!”来人跪地请罪,手中稳稳制住挣扎的雪貂。
洛云锦抬眸看去,心下微微一震——那人虽是太监打扮,但身手分明是练家子,且他低头时,耳后露出一角不易察觉的刺青......竟是幽冥宗的人!
宫中果然有幽冥宗的暗桩!
“无妨,下去吧。”洛云宸摆摆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那“太监”身上停留片刻。
待那人退下,洛云锦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色苍白:“王兄,我、我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了......”
“为兄送你。”
“不必了。”她勉强一笑,“慈宁宫就在前面,我自己去向太后告罪便是。王兄自便。”
说罢,不等洛云宸回应,她便匆匆离去,脚步略显凌乱。
直到转过宫墙,感受到身后那道审视的目光消失,洛云锦才缓缓挺直脊背,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方才那出“意外”,自然是她安排的天机阁手笔。但意外抓回雪貂的人,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幽冥宗的人竟已潜入宫中,甚至扮作太监......而晋王看那人的眼神,分明是知情的。
她的好王兄,与幽冥宗究竟有何关联?
思绪纷杂间,她已行至慈宁宫附近。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闪过,与她擦肩而过。
只是一瞬,一张纸条已悄无声息地塞入她袖中。
洛云锦目不斜视,径直走入慈宁宫,向太后告罪请安,一切如常。
回到永宁宫,屏退左右,她这才展开纸条。
“今夜子时,冷宫废井旁一见。事关阵法与汝母妃之死。——玄”
字迹苍劲,正是萧玄手笔。
洛云锦指尖微微颤抖。母妃之死......这与邪阵有何关联?
她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看它化为灰烬。
窗外天色渐暗,风雨欲来。
今夜子时,冷宫废井。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