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平阳郡王府,依旧是一片笙歌燕舞、灯火通明的景象。高墙之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边境的烽火、宫闱的惊变都与这里无关。郡王府的仆从们低眉顺眼,步履匆匆,却掩饰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郡王府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平阳郡王洛骁,一位年约四十、面容儒雅却眼神阴鸷的中年亲王,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铺着名贵地毯的书房里踱步。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密报,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声咆哮,额角青筋跳动,“王公公那个老阉奴暴露了!永巷的据点也被端了!西市的人……全军覆没?天机阁!又是天机阁!他们怎么会查到那么快?!”
书房阴影里,一个穿着幽冥教特色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下的身影发出沙哑的笑声:“郡王何必动怒?不过是折了几枚棋子罢了。皇帝老儿虽然醒了,但也中了主的‘惊魂引’,短时间内心神受损,不足为虑。北境那边,萧玄虽然暂时得手,但也付出了代价,主上另有安排牵制他。大局,依然在我们掌控之中。”
“掌控?”洛骁猛地转身,盯着那黑袍人,眼中满是血丝,“你说的轻巧!现在天机阁像疯狗一样咬着不放!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本王了?!你们幽冥教的承诺呢?说好的高手支援呢?!”
黑袍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兜帽下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眸:“郡王稍安勿躁。支援即刻就到。而且……或许我们还可以送天机阁主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洛骁皱眉。
“据我们潜伏在宫中的最后一枚暗子传来的模糊消息,陛下苏醒,似乎与一个神秘出现的低阶女官有关。此女武功医术极高,行事狠辣果决,之后便消失无踪。而几乎同时,天机阁便发动了如此迅猛的清洗……”黑袍人声音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郡王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或许我们一直寻找的那位神秘阁主,已经按捺不住,亲自入场了。”
洛骁瞳孔一缩:“你是说……那天机阁主‘千面’,可能就在京城?甚至……可能混入了本王的王府?”这个猜测让他脊背发凉。
“并非没有可能。”黑袍人低笑,“所以,主上赐下的‘那份大礼’,正好可以用来‘欢迎’一下这位贵客。只要她敢来……”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郡、郡王!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黑衣人!把王府给围了!他们……他们说是天机阁的!”
来了!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洛骁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密报飘落在地。黑袍人则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嘶:“看,这不是来了吗?省得我们去找了。郡王,按计划行事吧。别忘了,您已无路可退。”
王府大门外。
火把猎猎作响,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数十名身着黑衣、面带玄铁面具的天机阁精锐无声肃立,如同来自幽冥的军队,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为首的,正是换回一身便于行动劲装、脸上戴着那副象征着“千面”身份的、雕刻着繁复星辰纹路的银色半面面具的洛云锦。琉璃持剑立于其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高墙之后。
王府侍卫如临大敌,刀剑出鞘,却无人敢上前一步,被天机阁众人那凝练的杀气逼得步步后退。
“天机阁办事,闲杂人等,避退!”琉璃运起内力,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王府前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平阳郡王洛骁,勾结幽冥教,谋害圣上,祸乱朝纲!其罪当诛!现奉阁主之令,捉拿钦犯,抵抗者,格杀勿论!”
声音落下,引起王府内部一片恐慌的骚动。
“放肆!”郡王府的大门终于打开,洛骁在一众心腹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强作镇定,脸上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天机阁?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江湖匪类!竟敢污蔑本王,围堵亲王府邸!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陛下刚刚苏醒,岂容你们在此撒野!给本王滚开!”
“王法?”洛云锦终于开口,她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嘲讽,“郡王与幽冥教勾结,在陛下汤药中下毒时,可曾想过王法?私通敌国,欲引北凛大军入境时,可曾想过王法?”她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周身那庞大的气势随之压上,逼得洛骁和他身后的侍卫呼吸都为之一窒。
“你……你血口喷人!”洛骁脸色大变,色厉内荏地吼道,“证据呢?!拿出证据来!”
“证据?”洛云锦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几封密信和那支从王公公处搜出的毒簪被她以内力包裹,轻飘飘地掷于洛骁脚下,“这些,够不够?郡王府与幽冥教往来密信,以及……谋杀陛下近侍、企图毒害陛下的证物。郡王殿下,还需要我将你安插在御膳房、侍卫营的人证也请出来吗?”
那些东西落在眼前,洛骁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没想到,天机阁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了如此多、如此致命的证据!
“保护郡王!”他身边的侍卫长见状,厉声喝道,众侍卫立刻结阵,将洛骁护在中间。
“冥顽不灵。”洛云锦冷冷吐出四个字,不再废话,手臂抬起,轻轻一挥。
身后数十名天机阁精锐瞬间动了!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却迅猛地扑向郡王府的侍卫。没有喊杀声,只有兵刃相交的刺耳锐响、内力碰撞的闷响以及偶尔响起的短促惨叫声。天机阁之人配合默契,个体实力远超普通侍卫,几乎是碾压般的推进。
洛云锦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局,锁定在试图在护卫下退回府内的洛骁身上。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寒、带着浓郁死寂气息的力量猛地从郡王府内爆发出来!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目标直指洛云锦!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之前所有敌人!
“阁主小心!”琉璃惊呼,挥剑欲挡。
但洛云锦的反应更快!她似乎早已料到,在那黑影动的瞬间,她已侧身、旋腕、并指如剑,精纯无比的《九天星辰诀》内力凝聚于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黑影袭来手掌的腕部!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灼烧般的声音响起。那黑影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猛地缩回手,只见他手腕处竟被洛云锦的指风灼烧出一片焦黑!
“幽冥蚀骨掌?不过如此。”洛云锦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不屑。她方才那一指,不仅蕴含至阳至刚的九天星辰内力,更是精准地破掉了对方掌法运转的关键节点。
那黑影显出身形,正是书房中的那个黑袍人。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洛云锦,兜帽下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竟能一眼看破我的掌法关窍?!你到底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之人。”洛云锦不欲多言,身形一晃,已主动攻向黑袍人。她的身法飘逸如烟,却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指尖、掌缘、衣袖皆可为武器,招招精妙,内力磅礴浩大,完全将那黑袍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真正直观地感受到这位天机阁主的恐怖实力!那并非是依靠权势和情报带来的压迫,而是纯粹武学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另一边,琉璃已然杀到洛骁面前,剑光如虹,将其身边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侍卫斩杀,冰冷的剑尖抵在了瘫软在地的洛骁咽喉处。
“郡王,game over了。”琉璃冷冷道。
战局,似乎顷刻间已定。
然而,那被洛云锦逼得节节败退的黑袍人,眼中却闪过一抹疯狂的狞笑。他猛地扯开自己的黑袍,露出其下干瘦的胸膛,胸膛上赫然纹着一个诡异蠕动的黑色符文!
“一起死吧!教主万岁!”他嘶声狂吼,猛地一拍胸口那符文!
一股毁灭性的、极不稳定的恐怖能量瞬间自他体内爆发开来!他竟然要自爆丹田,拉所有人同归于尽!尤其是距离他最近的洛云锦!
“阁主!”琉璃失声惊呼,想要扑过去却已来不及。
所有天机阁下属都感受到了那股足以毁灭半个郡王府的可怕能量,脸色剧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洛云锦眼中寒光爆闪,不退反进!她双手疾点自身几处大穴,体内《九天星辰诀》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周身竟泛起一层朦胧而神圣的星辰光辉!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出一点极致璀璨、仿佛压缩了漫天星河的星芒,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黑袍人即将爆开的丹田气海之上!
“封!”
一声清冷的低喝。
那一点星芒没入黑袍人体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黑袍人脸上疯狂狰狞的表情凝固了,他体内那狂暴肆虐、即将爆开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扼住,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那点星芒吞噬、净化、消散……
不过眨眼之间,那足以造成巨大灾难的自爆,竟被硬生生地镇压、化解于无形!
黑袍人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倒地,气息全无,只有胸口那个符文还在微微冒着黑烟,仿佛在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逆转生死的一幕惊呆了。看向那位独立场中、周身星辰光辉缓缓收敛的银面阁主,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敬畏与震撼。
洛云锦缓缓收指,气息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但瞬间便恢复如常。她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洛骁,最后落在那黑袍人的尸体上,冷冷道:“幽冥教的疯狂,救不了你们覆灭的命运。琉璃,将罪王洛骁拿下,押入天牢,严加看管!搜查整个郡王府,所有证据、所有相关人员,一个不漏!”
“是!阁主!”琉璃率先回过神来,激动地领命,声音带着无比的崇敬。
天机阁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控制局面,搜查府邸。
洛云锦则走到那黑袍人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胸口那个已然失效的诡异符文,又从他怀中搜出了一些零碎物品。
其中,一块非金非木、触手冰寒、刻着扭曲蛇形图案的令牌,引起了她的注意。令牌背面,刻着一个古体的“幽”字。
幽冥令?
而且这令牌的材质和气息……与她手中的天枢令,以及萧玄那枚玄铁指环,似乎有某种极细微的同源之感?
一个更深的谜团,似乎在此刻浮现出一角。
她收起令牌,站起身,望向皇宫的方向,又仿佛透过虚空,望向了北境。
京城的脓疮已初步剜除,但真正的幕后黑手——“主上”,幽冥教的教主,还隐藏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而萧玄……他那边,是否也遇到了类似的疯狂反扑?他受的伤,到底如何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悄然萦绕心头。
风未止,弈局仍在继续。但今夜,凤鸣惊霄,雷霆之势已让敌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