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晴猜得没错,裴天成回到家中还真将瓷枕给了柳姨娘。
柳姨娘接过,随手放在床头,并不稀罕:“上面的花纹图案倒是寓意吉祥,可再怎么吉祥也不过是个瓷枕,老爷出去一趟怎么买回这么个玩意儿送我?”
裴天成坐在床边,拉起柳姨娘的手,爱溺地抚摸着:“你现在跟了我,往后要多了解咱耀州的瓷器,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
柳姨娘抽出手,撇撇嘴:“我了解那玩意干什么?不就是常用的器具?”
裴天成继续拽过柳姨娘的手,用心摸着:“你可知这款瓷枕是谁做的?”
柳姨娘还想将手拽出,怎奈老爷抓得太紧,只得作罢,任由那双手在她如柔荑般的手指上摸着,难以察觉的厌恶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管它是谁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天成才不管柳姨娘想不想听,只顾说道:“是苏家姑娘做的,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刻花的手艺,恐怕除了她爹苏耀祖,耀州找不出第二个。”
听到苏耀祖的名字,柳姨娘似乎有些兴致:“该不会是刚刚出事的苏家?”
裴天成终于放开柳姨娘的手,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柳姨娘趁机将手收回,生怕再被抓住一般:“苏老爷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名唤苏明朗?”
“是有个儿子,可惜跟他父亲一起被流放儋州。”
“他的刻花的手艺可好?”
“虽也不错,可没法跟苏姑娘相比。”
柳姨娘这才认真起来,转头看向床上的瓷枕,目光落在戏水的鸳鸯上,若有所思地说:“仔细瞧,瓷枕上的刻花的确美。”
裴天成以为柳姨娘开始关心瓷器,高兴道:“今日我为少棠的婚事去了趟苏家,很快两家会定亲,只要把她娶回裴家,她就是裴家人,凭这一手刻花的手艺,裴家窑场烧制的瓷器必定会越来越好。”
“老爷这是想趁火打劫。”
“别说得如此难听,我不过是想让耀州窑的技艺得以传承。再者,苏家如今落难,我们帮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老爷说得冠冕堂皇,恐怕只是为了裴家。”
“裴家现在为宫中烧制瓷器,对裴家好便是对耀州窑好。”
柳姨娘不再说什么,将瓷枕轻轻拿起,细细端详,心中似乎回想着什么。
此时,徐氏也从苏家回来。
刚进屋坐下,有丫鬟来报:“夫人,老爷买回一个瓷枕送给柳姨娘,听说上面的刻花是鸳鸯戏水,还有鱼水之欢。”
徐氏眉头微蹙:“真不要脸!一把年纪,竟学新婚夫妇。”
丫鬟不敢吱声,低着头。
徐氏接着问:“老爷可还在柳姨娘房中?”
丫鬟回道:“在。”
“公子呢?”
“还没从窑场回来。”
“公子若回来,让他来我屋里一趟。”
“是。”
今日父母拜访苏家裴少棠是知道的,他兴奋得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早些见到苏姑娘。故而,他并未去黄堡镇的裴家窑场,而是去了漆河边的苏家窑场。
裴少棠不是第一次来苏家窑场,以前也来过几回,都是为了找他的好友苏明朗。
每次来时从未留意过苏姑娘是否在窑场,只记得有一次在坯房外看到一个女子拉坯时的背影,现在想来应该是苏姑娘。那时他一瞥而过,并未放在心上。若早知苏姑娘如此优秀,应早些与她相识。
仔细想想,现在也不晚。苏家本想将苏姑娘嫁入京城,却事与愿违,足以证明对他来讲一切开始得刚刚好。
裴少棠带着幸福的笑容穿过木桥,来到苏家窑场外。
张伯认得他,从门房出来,热情地招呼:“裴公子,好久不见,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裴少棠笑着回应:“苏姑娘可在?”
“大姑娘正在坯房忙活,我去替您叫她?”
“不必,我对苏家窑场不陌生,进去找她便是。”
“既如此,裴公子请。”
待裴少棠走进窑场后,张伯小声议论道:“裴公子年少有为,大姑娘才貌双全,真是天作之合。以前裴公子来窑场时,为何我从来没朝这方面想过?也是,他以前来窑场只找大公子,今日却不同,是来找大姑娘,我自然会往这方面想。嘿嘿!”
苏家窑场已没有往日的热闹与繁忙,院子里只有一人正在用扫帚清扫地上的灰尘。
那人便是张傻子,他本要在陶韵巷为黄若晴保驾护航,可黄姑娘不让他待在一边,还说他在一旁让她很没面子,她黄若晴好歹有个当监镇的爹,这条街没人敢欺负她。
张傻子便回到苏家窑场,今日不用烧窑,邢师傅也回家休息去了,他无事可做,不如清扫一下窑场的院落。
正扫着,一抬头,瞧见一位青年公子走进来,仔细一瞧是裴公子。
张傻子手拿扫帚上前问道:“裴公子好,您怎么来苏家窑场?”
裴少棠温和地回道:“我来找苏姑娘。”
张傻子愣了愣,随即笑道:“哦,东家正在坯房里拉坯,我帮您去叫她。”
“不必,我亲自去找。”裴少棠撇下张傻子,径直朝坯房走去。
张傻子并未多想,继续拿起扫帚忙碌。
在整个耀州,苏家窑场算是大的,故而坯房不少,裴少棠却能轻而易举找到苏姑娘,只因窑场太安静,轻微的拉坯声显得格外清晰,他循着声音向一间坯房走去。
随着拉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裴少棠已在坯房的门口看到苏姑娘拉坯时的侧影,她专注的神情如同一幅动人的画卷,手下的泥土在她指尖缓缓成型。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洒在她的秀发上,泛起金色的光泽,她长长的睫毛在暖阳中轻轻颤动。
裴少棠看得呆住,不忍心破坏眼前美好的画面,脚步不由自主放轻,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苏姑娘。
当裴少棠正沉浸着欣赏苏姑娘的侧影时,楚儿用木盘托着一盏茶向这边走来。
她远远看到一位公子站在坯房门口,心生不悦:“哪家公子竟如此唐突?偷瞧姑娘!看我上前骂死他!”
走近后才认出是裴公子,火气全无,换上一副笑脸,默默观察裴公子看姑娘的神情。
他面含笑意,时不时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神中流露出温柔与欣赏,浑然不觉身旁站着他人。
楚儿欣赏了一会儿,担心茶凉,便轻轻咳了一声:“咳!”然后说道:“裴公子怎么来了?若是找姑娘有事,先去耳房坐着等会儿,我给姑娘说一声,她喝完一盏茶便去见公子。”
裴少棠自知失态,却并不尴尬,偷偷观察即将与他订婚之人,有何不对?
“不必,在坯房见苏姑娘再合适不过。”
楚儿笑了笑,端着茶盏从裴公子的身旁进入坯房,提醒道:“姑娘,裴公子来看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苏沐瑶早已听到裴公子与楚儿说话的声音,素坯快成,她无暇理会。
在楚儿进来时,素坯已成,她用双手托起素坯,轻轻放在一旁的木板上,这才转身看向裴少棠,他已进入坯房内,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苏沐瑶的脸不觉微红,起身后,羞涩地说:“不知裴大哥前来,慢待了您,还请见谅。”
苏姑娘双手上和围裙上的泥浆在裴少棠的心中仿佛盛开的花朵,衬得她愈发娇美,他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家沾满泥浆后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他很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他很快用最后的理智压服住这股冲动,说道:“我昨日说过今日还要看你,你既不在陶韵巷,我只好来苏家窑场。”
苏沐瑶想起昨日裴公子隐晦表白的话,恐怕他今日来还会说些类似的话,她不由感到紧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儿看出姑娘的不适,赶快用话语打破尴尬:“姑娘拉坯也累了,先喝口茶,歇息歇息再与裴公子聊。”
楚儿将木盘放在桌上,端起茶盏送到姑娘的嘴边:“姑娘还未洗手,我伺候您喝,温度刚刚好,不会烫着。”
楚儿今日也是奇怪,不先伺候她洗手,而是先将茶端来。只怪突发状况,大家都一时乱了方寸。
苏沐瑶只得配合,将递到口边的茶依照楚儿倾斜的角度慢慢喝下。
待姑娘喝完茶,楚儿移走茶盏后,竟发现她提前准备好的一盆清水出现在姑娘面前,原来是裴公子用双手捧着木盆。
楚儿意识到用不上自己,还是赶快撤,别打扰了一对壁人。她迅速拿了木盘,偷笑着走出坯房。
苏沐瑶看着裴公子端的那盆清水,再次感到紧张:“不……不必如此,放在那里,我自会过去清洗,端着怪累的。”
裴少棠端得心甘情愿:“不累,只要是为你做事,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裴公子的心思再明显不过,苏沐瑶看着木盆中的清水,十分感慨。
萧景翊想将贵重的胭脂盒送她,甚至为她跑来耀州;眼前的裴公子又为她捧着一盆清水,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足以证明她并不差,可为何顾公子瞧不上她?
带着失落,她将双手放入清水中,手上的泥浆一点一点被洗去,当清水变得浑浊时,她那双手变得洁净、白皙而有光泽。
她打算去拿干净的布子擦拭,裴少棠将她挡住,强调道:“我来。”
“这等小事怎么能麻烦裴大哥?”
“我不怕麻烦。”
“你端着木盆,不方便。”
“我既能端着,难道不会放下?听话,站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