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灌进破庙,窗户吱呀作响,冷得刺骨。
我死死抱着油布包——里面是父亲的“罪茶”,也是沈家翻盘的唯一希望。
裴照坐我旁边,左臂缠着布条,血都渗到袖子上了,可他跟没事人一样。
他掏出个黑陶炉,架在快灭的火堆上,倒雪水煮茶。
火光映着他那张冷脸,从追兵退走后,我们一句话没说。
但这次的沉默,不尴尬,反倒有点……安心。
他拿竹搅一搅,茶香猛地窜出来,粗但香,压住了血腥味和霉味。
等等——这手法?
我脑子“嗡”一下:这是我爸独有的煮茶方式!
他一个外人,怎么会?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青瓷盏,轻轻推到我面前。
天青色,温润如玉——那是我亲手烧给父亲的寿礼!
“你怎会有我爹的茶盏?”我嗓子都哑了。
他不吭声,就那么看着我,眼神深得像冰湖底。
我一把端起茶,一口灌下去。
苦,糙,回甘——是爸的味道。
眼泪“啪”地砸进碗里。
我哭得稀里哗啦,他在旁边一声不吭,就陪着。
一句话没说,可比啥都踏实。
风雪小了,我抹了把脸:“我要去康定,找‘雪顶灵茶’,洗清我爸的冤屈。”
他眼皮一动:“我送你。”
三个字,听着轻,其实重得能压垮山。
半个月,荒原跋涉,风雪抽脸。
一夜暴雪封路,我们钻进个岩洞。
我缩在角落,冷得快没知觉。
裴照二话不说,脱下毛氅裹住我,自己挡在风口。
“睡。”他低声说,“我守着。”
我没睡,借着火光看见他拿匕首在石头上刻东西——
一片茶叶,叶脉清清楚楚,跟我爸笔记里的“雪顶灵茶”一模一样!
我正发愣,他突然开口:
“你爸,救过我。”
“川藏道上,我中三箭,快死了。他用茶汤吊命,炭火煨我经脉,七天七夜没合眼。”
他盯着火:“他说,茶是给人活命的,不是摆着看的。从那天起,我学煮茶,也学做人。”
“他是我师父。”
我愣住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临走时,他把这盏给我,说:‘谁认出这茶盏,就是我亲骨肉,你得拿命护。’”
火光里,他脸绷得紧紧的,像极了我爸。
“本来我不该露面。可你在柴房里哭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带你离开。”
那一夜,我没再问东问西,脑袋一偏,靠他肩上了。
他身子一僵,没动,也没推开。
外面风雪狂吼,洞里火苗跳着,像一颗冻僵的心,开始回暖。
接下来一路,他话少,但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教我认路,教我省力气,挡刀挡箭,全包了。
半个月后,康定城门远远出现。
康定,到了。
“送到康定,我便算完成对师傅的承诺了,后面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毕竟我的身份不能再陪你向前。”裴照把缰绳塞我掌中,翻身上马,黑氅掠雪,背影瞬被风吞。我攥那截余温,像炭火被雪掐灭,只剩一缕青烟缠指。
还没回过神来的我忽听路人碎语:“赵府今夜雪顶茶会,八方茶商挤破头!”我眸光一沉,真是想瞌睡了就来枕头,
我追上那胖商:“大哥,带个路?”他抖着烫金帖,油光满面:“无帖止步。”
我袖口一翻,青瓷闻香盏贴指,雪顶茶香冷冽溢出:“真假一嗅便知,带我进去,保你今夜只赚不赔。”胖商鼻翼急动,眼底贪光一闪:“成!便说我新聘的试茶师傅。”
朱门轰然洞开,灯雪齐涌——赵府,我沈茶心,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