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死寂一片,洛寒的喘息像刀子一样划破空气。
他倒在我怀里,那双曾经泛着诡异金纹的眼睛,现在只剩下满眼的疲惫和痛。
整个人冷得像块冻了千年的石头,终于撑不住,塌了。
我扶着他,指尖碰到他冰凉的皮肤——熟悉,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慌。
“你……不怕我伤你?”他声音微弱,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没说话,低头吻了下他额角那道被刀划出的血痕。
血腥味混着雪的冷气冲进鼻子,清醒得刺骨。
“怕啊,”我轻声说,“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
话刚出口,他猛地一抖,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
然后,他死死抓住我的手,指节发白,像快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周围炸开了锅。
刚才还骂我是妖邪的那些权贵、僧侣、茶商,现在全变了脸。
眼神乱得很——有怕的,有敬的,甚至还有偷偷讨好的。
桑吉措念完经,身后的小喇嘛已经把那个罗刹僧围了起来。
“妖僧!竟敢在圣城行此邪术!”
“沈家小姐……不,是茶神!茶神显灵,破了他的蛊!”
茶神?呵。
我心里冷笑。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想活命、想为沈家讨回公道的普通人。
要不是从小泡在茶堆里,又得桑吉措点拨,今天躺在这儿的,就是我沈茶心了。
侍卫冲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罗刹僧拖到大殿中央。
他脚踝被洛寒的断刀钉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居然还在笑,眼睛死死盯着我:“沈茶心,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你破了我的局,破得了天罗地网吗?主人……主人会为我报仇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身子一僵,眼珠暴突,嘴角流出一缕比墨还黑的血。
下一秒,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囊,软了下去,不动了。
侍卫探了探鼻息,吓得大叫:“死了!”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明明输了,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对劲。
我看得清楚——他死前眼里全是恐惧,根本不是自杀,是被人灭口了。
那个“主人”,要么就在大殿里,要么,他的眼线就在我们中间。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杀人,这手段,比蛊术可怕一百倍。
线索,断了。
我抱着昏过去的洛寒,他眉头紧锁,像是梦里还在和蛊虫搏斗。
我摸着他微弱的心跳,心里那股寒意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桑吉措走过来,低声说:“沈施主,洛寒体内的蛊虫被你的血气镇住了,但根没除,只是暂时休眠。必须尽快找到解法。”
我点头,扫了眼四周那些人。
指望他们?
他们不背后捅我一刀就算积德了。
靠官府?
从我爸被诬陷,贡茶被调包,到今天这场杀局,背后那张网早就密不透风。
我去报案,等于送人头。
路只有一条——我自己来。
罗刹僧这一局,表面冲着沈家名声来,但每一步都绕不开“茶”。
第一关细沙,毁贡茶品质;第二关双生茶,坐实我沈家欺君之罪;第三关黑蛊香,借茶祭之名,清掉所有麻烦人物。
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我沈家。
是整条茶路,是即将到来的边贸大典。
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能撬动整个西北的财富和权力。
裴照失踪,肯定也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你们在暗处,那我就钻进更深的黑里去。
当晚,我把洛寒托付给桑吉措。
他点头:“我会用佛法压制蛊毒,但你此行,如履薄冰。”
我没犹豫:“茶心通佛心,纯粹的人,万邪不侵。”
换掉华服,穿上粗麻布衣,锅底灰抹脸,头发挽成最普通的奴婢髻。
镜子里的人,瘦、黑、脏,眼神却亮得吓人——谁也看不出是沈家大小姐了。
我只带了一样东西——
第二关时我认出来的那块真正的雪顶灵茶。
夜色如墨,风雪抽在脸上像刀割。
我不走官道,专挑采茶人踩出来的小路,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边境走。
风太大,半山腰一间破庙避雪。
神像塌了一半,只剩半截身子。
我缩在角落,从怀里掏出那块用油纸包着的茶饼。
外面风雪呼啸,像鬼哭。
我接了点檐下的雪水,干净、冷冽。
轻轻浇在茶饼上,看着水一点点渗进茶叶的纹路。
我不是在泡茶。
我要亲手,洗掉这茶里藏着的脏东西,
也要洗出,那个躲在幕后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