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痉挛着,徒劳地抽搐,试图将那份沾染着数百条性命的“贡品”呕出来。喉咙被酸涩的胆汁灼烧,眼泪模糊了视线,却什么也吐不出。那点心的暖意早已化作附骨之疽的冰冷,盘踞在脏腑深处,散发着死亡的腥气。
“……代价……”我哆嗦着,破碎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惊骇,“你……你……”
你了半天,却找不到任何词汇能形容眼前这个存在的万一。疯子?恶魔?那些词语都太轻了,轻得像尘埃。
蔺邪的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动作甚至堪称耐心,仿佛只是在安抚一只吃撑了闹脾气的小动物。但那双俯视着我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愉悦的残酷。他享受着我此刻的崩溃,享受着我终于赤裸裸地认知到自身处境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很公平,不是吗?”他低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凉地钻进我的耳膜,“他们献上贡品,祈求庇护。我收了贡品,然后……给予了他们永恒的‘安宁’。交易完成。”
他歪了歪头,指尖划过我因为干呕而紧绷的脖颈皮肤,感受着其下剧烈的脉动。
“而你,吃下了贡品,获得了能量。自然也要分担这份……因果。”
我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对自身存在的彻底厌恶。
我靠什么活着?靠其他存在的湮灭?
这个认知像一把锈钝的锯子,来回拉扯着我的神经。
“呃……”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抬起手,不是推向了他,而是狠狠抓向自己脖颈上的项圈!指甲用力到几乎要折断,试图将这该死的、将我和他、和这艘“舟”、和无数毁灭捆绑在一起的枷锁扯下来!
“拿掉……把它拿掉!”我尖叫着,声音嘶哑破裂,“我不吃……我再也不吃任何东西了!让我死!现在就清理我!”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彻底消失!
我的反抗突如其来,甚至带着一种自毁的决绝。
蔺邪眼底那点愉悦的玩味瞬间冷却,覆上一层冰冷的阴霾。他轻而易举地捉住我疯狂抓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想死?”他声音陡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星图的运转似乎都慢了一拍,“我允许了吗?”
他猛地将我往后一按,我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主控椅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下一秒,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彻底困在他的阴影里。
那双黑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和绝对的掌控欲。
“你的命,你的存在,从里到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我。”他一字一顿,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冰冷的檀香和毁灭的味道,“没有我的许可,你连自我毁灭的资格都没有。”
“不吃东西?”他嗤笑一声,指尖粗暴地擦过我的唇角,“可以。那就永远靠着项圈的能量灌输活着,像一块真正没知觉的电池,直到灵魂都被抽干,怎么样?”
我瞳孔骤缩,被他话语里描绘的恐怖未来吓得浑身冰凉。
那比死更可怕!
“或者……”他语气忽然又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指尖下滑,轻轻点在我的小腹上,“你可以继续吃。享受那些‘贡品’带来的能量和滋味。毕竟……”
他俯身,唇几乎贴着我的唇瓣,吐出冰冷而残忍的字眼。
“……那些低等的存在,能成为‘虚无之舟’一部分的养料,是它们无上的荣耀。”
“而你,我的小舟奴,”他的舌舔过我的下唇,尝到泪水的咸涩和恐惧的味道,“只需要乖乖接受这份‘荣耀’。”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淹没了我。
进退维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这就是“舟奴”的真正含义。不只是囚徒,不只是零件,还是……依靠吞噬同类而存活的、寄生在他这艘恐怖方舟上的……怪物。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对自身存在的否定和恶心。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如同恶魔的脸庞,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恐惧,最终都化作了无力抵抗的麻木和深深的疲惫。
反抗有什么意义呢?
只会招来更痛苦的镇压和更残酷的玩弄。
我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停止了所有挣扎。身体软了下去,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玩偶,瘫软在冰冷的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那片虚假的、永恒不变的星穹。
连眼泪都仿佛流干了。
蔺邪看着我彻底放弃抵抗、只剩下空洞绝望的模样,眼底的风暴渐渐平息,转而浮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变态的满足感。
他喜欢这样。
喜欢将我所有的棱角磨平,所有的希望掐灭,最终变成只能依附他、从他手中接受一切(无论是恩赐还是折磨)的绝对所有物。
他低下头,奖励似的吻了吻我汗湿的额头,然后是我红肿的眼睛,最后是冰冷麻木的嘴唇。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一种标记般的、冰冷的占有。
“这才对。”他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喑哑,“记住这种感觉。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他松开钳制,将我重新捞起来,抱在怀里,像摆弄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我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他摆布。
他抱着我,走回那个放着维生平台的“卧室”。将我放在冰冷光滑的台面上。
我蜷缩起来,背对着他,把自己封闭在无声的绝望里。
身后传来他离开的轻微脚步声。
主舱的控制区那边,再次传来幽蓝数据流闪烁的光芒和他偶尔操作的低微声响。
他继续着他的“航行”,观测着万千宇宙的生灭,如同神明……不,如同凌驾于神明之上的某种存在。
而我,只是他船上一個最新获得的、需要慢慢调试驯化的……小零件。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麻木中流逝。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胃里那冰冷的空虚感再次顽固地传来,混合着能量透支后的虚弱,提醒着我这具身体可悲的需求。
项圈开始发出微弱而持续的温热,似乎在准备进行下一次的能量灌输。
我闭上眼,手指死死抠着身下冰冷的台面。
不要……不要再靠那个……
就在项圈的能量即将涌出的前一刻——
主控区那边的操作声忽然停了下来。
一阵极其细微、但不同于往常能量流动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轻轻荡开。
我紧闭着眼睛,但那波动却清晰地被项圈捕捉到,反馈给我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滞涩感的能量纹路?
蔺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能感觉到,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某种专注的、冰冷的注意力,投向了某个刚刚接入的、不在预期内的“信号源”。
过了几秒。
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哼。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讽。
然后,我听到他极其低声的自语,像是无意间泄露的碎片。
“……又一个自不量力,试图追踪‘舟’的蠢货。”
追踪?
谁?
那冰冷的嘲讽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烦?
是因为……被干扰了吗?
我的心跳,在死寂的绝望中,忽然漏跳了一拍。
一个微弱得几乎立刻被理智掐灭的火花,在无尽的黑暗深处,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有人……
在试图追踪这艘……“虚无之舟”?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