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殿内,死寂如坟。
萧灼的木剑还悬在焦尾琴一寸之外,剑尖因强收力道而微微震颤。楚曦跌坐在瑶琴旁,广袖掩唇,肩头轻颤,泪珠悬而未落,俨然受惊至极的模样。
只有萧灼能看见,那女人垂落的眼帘下,目光清明如寒潭,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戏谑的嘲弄。
她在享受这一切。享受将北朔将军当作提线木偶般操控于股掌之间!
萧灼胸腔内气血翻涌,被强行压制的易感期躁动混合着寒毒,因那一个精准刺入她弱点频率的音符而再度蠢蠢欲动。白梅冷香仿佛无孔不入,缠绕着她的感官,挑衅着她作为阿尔法的绝对掌控欲。
“萧将军!”南靖国主沉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乃南靖皇宫,非你北朔演武场!对一具古琴动武,岂是大将风度?”
北朔副使冷汗涔涔,急忙起身打圆场:“国主息怒!萧将军必是酒后失态,绝无冒犯之意!将军,快向国主和公主赔罪!”
赔罪?向这个用琴音当众羞辱她的女人?
萧灼指节捏得发白,木剑几乎要被攥出裂痕。
就在此时——
“父……父皇……”楚曦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脸色苍白得透明,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却身子一软,竟直直向后倒去!
“公主殿下!”左右宫人惊呼扑上!
但有人更快!
玄色身影如疾风掠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萧灼竟已单膝跪地,手臂一揽,将即将摔倒在地的楚曦稳稳接入怀中!
温香软玉撞了满怀。
极淡的、却无比清晰的白梅冷香混合着一缕极特殊的、仿佛能安抚躁动神经的奇异暖香,扑面而来。萧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就要将这具充满算计的身体推开。
可楚曦的手却“无力”地搭上了她的肩颈,指尖冰凉,恰好按在她之前被琴弦所伤的、犹未完全愈合的腺体附近。细微的刺痛感传来,却奇异地中和了体内信息素的暴动。
“将军……”楚曦羽睫轻颤,气若游丝,唇瓣几乎贴上萧灼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断续的气音道,“……玉佩……压住……心口……蛊……”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整个人软倒在萧灼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北朔将军抱着南靖长公主,姿态亲密无间,却又充满了诡异的张力。
萧灼僵在原地。楚曦身体的重量、冰冷的指尖、还有那缕奇异的暖香,以及那句未尽的耳语,都像最精密的陷阱,让她进退维谷。
推开?坐实她惊吓公主致其昏厥的罪名。
抱着?如同怀抱一枚淬毒的暖玉。
她猛地想起袖中那枚冰玉籽料,以及楚曦那句“压住心口”。难道……
“快传御医!”南靖国主怒道,看向萧灼的眼神已充满寒意,“萧将军!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萧灼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她打横抱起楚曦(触手轻盈得不似习武之人,这女人伪装得天衣无缝),沉声道:“末将鲁莽,惊扰公主殿下,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允准末将护送公主至偏殿,等候御医诊治!”
不等南靖国主回应,她已抱着楚曦,大步流星走向殿侧偏门。姿态强硬,不容置疑。北朔使团众人面面相觑,南靖官员亦被其气势所慑,一时竟无人阻拦。
一入偏殿,屏退左右(南靖宫人试图跟随,被萧灼一个冷厉眼神逼退),殿门合上的瞬间,怀中的“昏迷”的公主便睁开了眼。
眸中清明冷静,哪有半分昏沉之态?
“放开。”楚曦声音恢复了她固有的清冷音色,带着命令口吻。
萧灼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人更紧地箍在怀中,两人身体严丝合缝。阿尔法的信息素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笼罩下来。“公主殿下费尽心机,演这出大戏,就为了换个地方独处?”她声音压低,充满危险意味,“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玉佩,心口,蛊——?”
楚曦轻笑,并不挣扎,反而抬手,指尖划过萧灼朝服的襟口,探入内衬,精准地触碰到那枚被体温焐热的冰玉籽料。
“看来将军还不算太笨。”她指尖微用力,将玉佩按在萧灼心口穴位。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骤然涌入,迅速抚平她体内躁动的寒毒与易感期灼热!
萧灼闷哼一声,只觉得那股暖流所过之处,通体舒泰,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自脊椎窜起。
“这是……?”
“「相思蛊」的子蛊饵料。”楚曦语出惊人,指尖仍停留在她心口,感受着其下骤然加速的心跳,“不然将军以为,寻常药物,能如此迅速压制你的易感期和「锁魂针」寒毒?”
萧灼瞳孔骤缩:“你对我下蛊?!”
“互利互惠而已。”楚曦终于推开她,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子蛊在你体内,可助你平复信息素,增强内力。而母蛊在我这里。”她点了点自己心口,“你若对我起杀心,或试图用信息素强行压制我,子母蛊相连,痛不欲生的,可是将军你。”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当然,若我死了,子蛊失控,将军也会经脉逆冲而亡。所以,现在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了。将军可要……好好保护我。”
萧灼脸色铁青。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这女人的道!从染坊疗伤开始,每一步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至于虎符,”楚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向外面戒严的宫廷侍卫,“三日后,城南「听雨楼」,江湖雅集。我要你以「寒鸦」的身份来取。”
她回眸,眼波流转,竟带上一丝「颜卿」才有的洒脱与狡黠。
“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带上你的「碎雪」……和你的诚意。”
殿外传来御医和宫人的脚步声。
楚曦迅速退回榻边,姿态柔弱地躺下,闭上眼睛的瞬间,唇无声翕动,用口型留下最后四个字:
“——知音难觅。”
萧灼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上身后屏风!
「知音难觅」。
那是……她与「颜卿」月下初遇,切磋琴技后,对方抚琴而叹的句子!
这个世界,除了她和「颜卿」,绝无第三人知晓!
冰冷的恐惧与一种荒谬绝伦的狂喜瞬间攫住她的心脏!她死死盯着榻上那张倾国倾城、却写满柔弱无辜的脸。
一个疯狂的、不可能的猜想,破土而出。
御医涌入,隔绝了她的视线。
萧灼站在原地,袖中手指紧紧攥着那枚变得滚烫的冰玉玉佩,心口处的子蛊仿佛苏醒过来,随着那荒唐的猜想,一下下,撞击着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