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蚀骨钻心的痛。
子蛊在疯狂啃噬她的心脉，毒素顺着血液蔓延，冰与火在体内肆虐冲撞。萧灼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上岸，都被更剧烈的痛楚拖回。
冰冷的雨丝从洞开的窗外飘入，落在她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还有……更鲜明的触感。
温软的唇瓣紧贴着她手臂的伤口，用力吸吮。每一次吮吸，都带来一种诡异的、撕裂般的快感，混合着毒素被抽离的轻微麻痹，以及母蛊宿主靠近时，子蛊那近乎癫狂的悸动和……臣服。
“呃……”她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绷紧如弓。
楚曦吐掉第二口黑血，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算计和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竟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萧灼狂暴的信息素依旧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带着鲜血和雨水的腥气，以及阿尔法被彻底激怒和受伤后最原始的攻击性，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感官。
同为阿尔法，这本该是令人极度不适的挑衅和对抗。
但母蛊的存在，却将这令人厌恶的压迫感，扭曲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和共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躯体里痛苦挣扎的每一个细微颤抖，连同那剧烈心跳传递过来的、不甘又绝望的力度。
她们的气息，她们的痛苦，在这一刻通过蛊毒诡异地交织、放大，难分彼此。
“不想死就别动。”楚曦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更冷，再次俯身，继续为她吸出毒血。
湿滑的舌尖偶尔擦过伤口周围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萧灼死死咬住牙关，指甲几乎抠进身下的碎木地毯。屈辱感几乎淹没了毒素带来的痛苦。
她竟然被仇人……被楚曦用这种方式“救治”？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竟然在这屈辱的触碰下，可耻地产生了反应。子蛊对母宿主的渴望，超越了意志的掌控，点燃了深埋的欲念。
最后一口近乎鲜红的血液被吐出，楚曦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淡黄色的药粉倒在萧灼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她做完这一切，立刻就想从萧灼身上起来，拉开这过分危险的距离。
就在她撑起身的瞬间——
萧灼那只未受伤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重伤中毒之人！
楚曦猝不及防，被拉得重新跌伏下去，几乎撞进萧灼怀里！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错。
萧灼的眼眸因痛苦和愤怒而泛着赤红，像一头濒死的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人。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几缕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添几分狼狈和狠戾。
“为什么……救我？”萧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让我死了……不是正好替你南靖除去一心腹大患？”
楚曦试图挣脱，却发现萧灼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她眸光一沉，信息素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带着白梅冷香特有的凛冽，试图反压回去。
“松手。”
“回答我！”萧灼低吼，攥得更紧，心口的子蛊因为她的激动而再次发作，让她疼得吸了口冷气，但眼神依旧执拗地盯着楚曦，“那些杀手……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了……进一步愚弄我？”
楚曦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怒意，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诮：“萧将军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杀你，我需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她猛地用力，终于甩开萧灼的手，迅速站起身，退开两步，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裙，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淡漠的摄政王模样，只是唇上残留的血色和微乱的呼吸，泄露了方才的混乱。
“那些是‘暗隼’的人。”楚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沉寂的雨夜，声音平静无波，“我南靖皇室蓄养的死士，只听命于……我的好皇叔，瑞王殿下。”
萧灼强撑着坐起身，背靠着一根断裂的桌腿，喘息着：“内斗？呵……你们南靖……果然一如既往的……肮脏。”
“彼此彼此。”楚曦回头，瞥了她一眼，“将军在北朔朝堂的敌人，恐怕只多不少。否则，虎符岂会如此轻易被盗？”
萧灼语塞，脸色更加难看。这是她最大的失职和痛处。
“瑞王不想看到我与北朔的和谈有任何进展。”楚曦继续道，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杀了你，或者杀了被我‘单独’约见的你，都能彻底激化矛盾，将我这个新上任的摄政王推入火坑。”
萧灼瞬间明白了。今晚这场听雨楼之约，从头到尾都是楚曦精心设计的局！她用虎符和自己做饵，钓的就是瑞王这条毒蛇！而她萧灼，不过是恰好闯入局中，成了她用来引出杀手的棋子，甚至可能……还是她用来对付政敌的武器！
刚才那险象环生的一幕，恐怕早在这女人的计算之中！
刚才那一点点因为“救命之恩”而产生的动摇，瞬间化为更汹涌的怒火和冰寒。
“你利用我。”萧灼的声音冷得掉渣。
楚曦轻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将军不是也一直想杀我么？我们之间，谈何利用？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算计罢了。”
她走到案边，拿起那张焦尾琴，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无大碍，便抱在怀中。
“虎符掉下去了，将军若还有力气，不妨自己去找。”她走向门口，语气淡漠，“至于蛊毒，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子蛊活跃最盛，若無吾之血缓解，必教你痛不欲生。将军……好自为之。”
她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栓。
“站住。”萧灼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多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楚曦脚步未停。
“我若此刻大喊一声‘摄政王在此’。”萧灼慢慢地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你说，瑞王殿下埋伏在附近的人马，会不会立刻冲进来，将你我……乱刀分尸？”
楚曦的手顿在了半空。她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靠在废墟里，脸色苍白如纸却笑得如同恶鬼般的女人。
“萧灼，”她一字一顿，寒意凛然，“你想同归于尽？”
“反正都是死，”萧灼扯出一个惨淡而疯狂的笑，“拉上你这位南靖摄政王垫背，我萧灼……不亏！”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如同实质般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杀意、算计、不甘、还有那被蛊毒和信息素强行缠绕在一起的诡异羁绊，在弥漫着血腥和雨气的房间里无声嘶鸣。
心口的剧痛再次袭来，萧灼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轻微痉挛，冷汗浸透了她的夜行衣。但她依旧死死盯着楚曦，不肯示弱半分。
楚曦的视线从她不断渗血的伤口，移到她因忍痛而咬出血痕的嘴唇，再对上那双执拗的、燃烧着赤焰的眸子。
良久。
她忽然嗤笑一声。
走回萧灼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灼，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从袖中取出另一个更小的玉瓶，拔开塞子，不由分说地捏住萧灼的下颌，将里面仅剩的一颗冰白色药丸塞进她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极强的寒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强行镇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蛊毒带来的灼痛。
“这是‘冰息丹’，能暂时压制你的伤势和蛊毒，让你有力气滚回你的北朔军营。”楚曦松开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记住，你若是死了，我会很麻烦。”
药力化开，萧灼感觉到一丝力气正在回归。她舔了舔唇上被楚曦指尖碰过的地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和白梅冷香。
她仰起头，看着楚曦那张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忽然问道：
“那首《广陵散》……你练了多久？”
楚曦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沉默了片刻，她转身，彻底消失在门外冰冷的雨幕中。
没有回答。
萧灼靠着残骸，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牵动了伤口，化为剧烈的咳嗽。
笑够了，她抹去眼角咳出的生理性泪水，眼神逐渐沉淀下来，变得深不见底。
楚曦。
颜卿。
南靖摄政王。
这个女人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艰难地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漆黑的后巷。
虎符，必须找到。
而那些想要她命、也想利用她的人……
无论是北朔的，还是南靖的。
她都记住了。
雨，还在下。
仿佛要洗净今夜所有的阴谋、血腥和……悄然变质的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