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淮安府的灯与誓
书名:晚明残照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7835字 发布时间:2025-08-24

第四十五章:淮安府的灯与誓

 

淮安府的灯笼亮得早,刚过黄昏,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就挂满了橙黄的灯盏。光透过糊灯的棉纸,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柳芽跟着总兵周遇吉往总兵府走,耳旁是百姓们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有提着陶壶递热水的,壶沿还冒着白气;有裹着粗布巾塞粗粮饼的,饼子还带着灶膛的余温;还有妇人抱着孩子,指着他身上沾着血污的灰甲,轻声跟孩子说“这是保护咱们的军爷,是从徐州来的英雄”。

 

风里裹着晚饭的香气,是米粥混着腌菜的咸香,不像南撤路上干硬的粟米饼那样硌牙,反倒暖得人心头发软。柳芽走得慢,时不时回头望——钱勇和孙强正帮着府兵卸粮车,粮袋堆在车辕上,沉甸甸的;马六牵着从鞑子手里缴获的黑马,跟小五凑在街边的杂货铺前,好奇地盯着铺子里挂着的铜铃铛;孙老根扶着吴秀才,老人手里的木杖敲着青石板,“笃笃”的声儿在灯影里飘着;刘二嫂抱着已经睡熟的孩子,跟在张老实一家后面,正跟着兵丁往西市的客栈走,孩子的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襟。

 

“柳芽兄弟,”周遇吉放慢脚步,声音温和得像这夜里的风,“别担心,百姓们都安排在西市的‘顺安客栈’,那客栈是府里专门腾出来的,有热水有柴房;伤员已经送去府医馆,医官是从南京请来的老大夫,治外伤最是拿手。你们这些弟兄,也都有住处,今晚先歇好,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议。”

 

柳芽回过神,赶紧拱手行礼,甲片碰撞着发出轻响:“谢总兵大人周全。只是……我们从徐州带出来的弟兄多有伤残,百姓也拖家带口,给大人添麻烦了。”

 

周遇吉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老茧蹭过柳芽的甲片:“说什么麻烦?都是大明的子民,都是抗鞑的弟兄。徐州失守那夜,我在淮安府城头望了一夜,心里比谁都急。你们能带着百姓从鞑子眼皮子底下突围,已经是大功一件。”他顿了顿,目光沉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我已经收到细作的消息,鞑子镶黄旗的大部队还在徐州以南扫荡,巴图鲁那厮,就是想把咱们的散兵都清剿干净,你们能逃出来,不容易。”

 

两人说着,就到了总兵府门口。府门两侧的石狮子被灯笼照得发亮,鬃毛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门口的卫兵见周遇吉回来,“唰”地挺直了身子行礼,甲胄碰撞的声儿在夜里格外整齐。进了府,穿过栽着松柏的庭院,月光洒在青砖地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周遇吉把柳芽领进书房,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盏热茶,青瓷茶盏里飘着几片茶叶,热气袅袅地往上飘,混着书架上墨香,让柳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

 

“坐吧。”周遇吉指了指桌旁的木椅,自己先坐下,随手拿起茶盏抿了口,“我听李青说,你们在王家集遇到了鞑子的补给队,还缴获了两车粮食?”

 

柳芽坐下,双手放在膝上,指尖还能摸到桑木牌的纹路。他把王家集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从夜里发现鞑子的火星子,到用草料房设伏点火,再到小五用断弓砸鞑子、孙老根拿铁锹拦敌,连陈三断指处渗血仍劈马腿、周旺伤臂仍砍敌的细节都没落下。周遇吉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听到小五举着断弓跳上墙时,还忍不住放下茶盏,赞了句“好小子,有咱们大明儿郎的骨气”。

 

“你们做得对。”周遇吉放下茶盏,语气坚定,“鞑子的补给队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断了他们的粮,就等于断了他们的锐气。”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上层抽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手指在地图上划了道线,“不过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要多当心——镶黄旗的头领巴图鲁,可不是一般的鞑子。此人早年跟着皇太极打过朝鲜,骁勇得很,更狡猾,手上沾了咱们多少弟兄和百姓的血?落马镇的失守,就是他带的兵。他的补给队被劫,定然会派人追查,你们能安全到淮安府,也算侥幸。”

 

柳芽心里一凛——巴图鲁这个名字,他在徐州营里就听过。张达还跟他说过,此人身披玄铁甲,善使一柄狼牙棒,徐州城外的几次厮杀,明军不少弟兄都折在他手里。“总兵大人,那巴图鲁……接下来会不会攻打淮安府?”

 

“暂时不会。”周遇吉摇了摇头,手指点在地图上淮安府的位置,“你看,淮安府东临运河,西靠洪泽湖,粮道能通江南,水路能运兵,易守难攻。巴图鲁现在的兵力,主要在徐州以南的杨家庄、李家村一带扫荡,想把咱们的散兵清剿干净,短时间内不会来犯。”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的徐州城圈了圈,“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已经让人加固了城墙,又从泗州、海州调了两千兵力,还在运河上安排了水师,就是为了防他突然来攻。”

 

柳芽凑过去看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明军的布防,蓝笔标着鞑子的势力范围。淮安府的位置像颗钉子,牢牢钉在南撤路线的关键处,周围的州县也都有明军驻守,形成了一道弧形防线。他的目光落在徐州的位置,那里被蓝笔圈住,旁边还画着个狼头标记,心里像被针扎了下:“总兵大人,徐州的百姓……还有救吗?”

 

周遇吉的目光暗了暗,手指在地图上的徐州城轻轻点了点,声音低沉:“巴图鲁占了徐州后,就开始屠城。城里的百姓要么逃了,要么被抓去当苦力,修城墙、运粮草,稍有反抗就是一刀。”他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已经派了三个细作进去,打探城里的兵力和百姓的情况,只要咱们的援军从江南调来,时机成熟,就出兵收复徐州,把鞑子赶出去,让百姓们回家。”

 

柳芽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甲片都硌进了肉里:“总兵大人,我请求参战!徐州的弟兄们大多死在鞑子刀下,辕木碑上还刻着他们的名字——张达、李茂、周老实……每个名字都刻得深,我得给他们报仇!”

 

“我知道你的心意。”周遇吉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赞许,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不过现在不行。你们刚从南撤路上过来,弟兄们脚底板都磨破了,伤员也需要休养,连你胳膊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他指了指柳芽胳膊上缠着的布条,“等你们养好了精神,我自然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到时候,少不了让你们杀鞑子报仇。”

 

周遇吉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们队伍里那个瞎眼的吴先生,还有那个叫孙老根的老人,还有那个叫小五的少年,我都听李青说了。吴先生瞎着眼还念碑文,孙老根带着草药救伤员,小五年纪小却敢跟鞑子拼命,都是有骨气的人。明天我让军需官给你们送些粮草和药品,再给你们添些兵器——二十把铁弓,三十把腰刀,都是府里最好的,让弟兄们也能好好装备一下。”

 

柳芽心里一暖,赶紧起身行礼,腰弯得极低:“谢总兵大人!”

 

“不用谢。”周遇吉摆摆手,把他扶起来,“都是为了抗鞑,为了大明。今晚你先回去歇着,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了住处,就在总兵府旁边的偏院,院里有棵老槐树,清净。离医馆也近,你要是想看看伤员,随时都能去。”

 

柳芽谢过周遇吉,跟着兵丁往偏院走。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院角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摆着张石桌,石桌上还放着盏新挂的灯笼,光透过纸罩,在地上映出“平安”二字。兵丁把他领到房间门口,躬身道:“柳芽爷,您就住这儿,有什么需要,随时喊小的。”

 

柳芽走进房间,里面的陈设简单却齐全——一张木床,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上还挂着幅山水画,画的是洪泽湖的景色,墨色浓淡相宜。这比南撤路上的断墙破庙、芦苇荡里的露水地好太多了,可柳芽却没觉得轻松。他摸了摸怀里的桑木牌,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灯笼还亮着,街道上偶尔传来百姓的笑声,还有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踏踏”地响,混着远处运河上的船笛声,一切都那么安稳,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想起在徐州营墙上的日子——张达教他练枪,枪杆砸在他肩上,说“握枪要稳,心更要稳”;李茂跟他一起值夜,两人分吃一块粟米饼,聊着家乡的事;周老实给大家煮小米粥,粥里偶尔会放几颗红枣,说“给弟兄们补补”。又想起落马镇的厮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血染红了土地,张达最后把桑木牌塞给他,说“带着它,活下去,报仇”。还有南撤路上的艰难——断粮时孙老根分的干硬粟饼,小五冻得发紫却仍攥着断弓的手,王铁柱腰上渗血却仍扶着周旺的胳膊……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淮安府,有了安稳的住处,有了粮食,有了援兵,可徐州还在鞑子手里,弟兄们的仇还没报,辕木碑还没人守护。柳芽摸了摸胳膊上的伤,那里还在隐隐作痛,是王家集跟鞑子拼杀时被弯刀划的,可这点疼,比起弟兄们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还有小五清脆的声音:“柳芽哥,是我,小五!”

 

柳芽赶紧开门,小五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半截桑木断弓,弓身上的木纹被他摸得发亮,身后还跟着马六。“柳芽哥,你住这儿啊?”小五探头往里看,眼睛亮得像星星,“比驿站好多了!马六哥说,总兵大人给咱们送了新的弓箭和刀,还说让咱们明天去领呢!”

 

马六也笑着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买的糖人,是从街边小贩那儿买的:“是啊,柳芽哥,刚才我跟军需官打听了,新弓是精铁做的,弓弦是牛筋的,能射五十步远;腰刀也是新打的,刃口快得很,砍鞑子的盔甲跟切布似的!咱们以后杀鞑子,就更有劲了!”

 

柳芽摸了摸小五的头,又拍了拍马六的肩,心里暖融融的:“好,明天咱们一起去领。你们今晚住在哪儿?”

 

“我跟小五住在一起,就在前面的院子,离这儿不远。”马六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孙叔和吴先生住在一起,孙叔说要给吴先生煮点草药,治治眼睛;张老实他们住在西市的客栈,掌柜的还给他们送了被褥;钱勇哥和孙强哥去医馆看伤员了,说看完了就过来找咱们。”

 

正说着,钱勇和孙强就走了过来。钱勇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医馆给的草药:“柳芽,伤员们都安顿好了。医官说他们的伤不算严重,王铁柱腰上的伤,之前孙叔处理得及时,没感染,再敷几天药,就能下地走路了;陈三断指处的伤口,医官给重新换了药,还开了些止痛的草药,说以后握刀没问题。”

 

孙强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轻松:“还有周旺,他胳膊上的夹板能拆了,医官说再养阵子,就能拉弓了。”

 

柳芽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笑着说:“太好了!咱们今晚好好歇一歇,明天去领兵器和粮草,再去看看伤员和百姓。等弟兄们都养好了精神,咱们就跟总兵大人请战,打回徐州!”

 

“好!”众人齐声应着,声音里满是干劲,在夜里的灯笼光里飘得很远。

 

小五举起那半截断弓,挺了挺胸,像个小大人:“柳芽哥,等我领了新弓,我就每天练射箭,早晚能百步穿杨!到时候杀鞑子,我肯定比你还厉害!”

 

柳芽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等着看。不过你现在还小,得先把身子养壮实了,每天多吃两碗粥,才能拉得动新弓。”

 

马六也跟着起哄,晃了晃手里的糖人:“小五,你要是真比柳芽哥厉害,我就把这个糖人给你!”

 

小五眼睛一亮,赶紧攥紧断弓:“我肯定能!”

 

众人都笑了,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柳芽看着眼前的弟兄——小五眼里的坚定,马六脸上的笑容,钱勇和孙强的踏实,心里满是欣慰。他们虽然经历了太多苦难,却始终没放弃,始终想着抗鞑,想着报仇,想着守护大明的山河。

 

过了一会儿,钱勇和孙强回去歇着了,小五和马六也抱着对新弓的期待,回了自己的院子。柳芽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桑木牌,又从包袱里拿出块干净的粗布,小心翼翼地把桑木牌包好,放在枕头底下——这是张达的念想,是他的誓言,不能丢。

 

他躺在床上,却没睡着。脑子里反复想着徐州的辕木碑,想着张达他们的笑容,想着南撤路上的点点滴滴,想着明天领新兵器的场景,想着打回徐州的那天……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徐州营墙,“明”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张达、李茂、周老实他们都在,正笑着跟他打招呼,辕木碑上的名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颗颗星星。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柳芽就醒了。他起身洗漱完毕,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孙老根和吴秀才走了过来。孙老根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新鲜的草药,是他一大早去城外的山上采的;吴秀才手里摸着根新做的拐杖,是兵丁昨天给他送的,红木做的,握着趁手。

 

“柳芽小哥,早啊。”孙老根笑着走过来,布包里的草药还带着露水,“我刚去医馆给伤员送了些草药,医官说我采的蒲公英和艾草管用,让我以后多采些,熬成药汤给伤员喝,能消炎。”

 

吴秀才也笑着说:“柳芽兄弟,昨晚睡得好吗?我听着外面的灯笼声,心里踏实得很,这是南撤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他顿了顿,又道,“今早我还听见运河上的船笛声了,是不是有粮草运过来?”

 

柳芽赶紧迎上去,帮孙老根提过布包:“孙叔,吴先生,早。我睡得很好。您说得对,今早确实有粮船到,刚才我听巡逻的士兵说了,是从江南运来的小米和面粉。咱们现在就去领兵器和粮草,然后去看看伤员和百姓。”

 

三人一起往军需处走,路上遇到了不少府兵。他们看到柳芽,都热情地打招呼——昨晚柳芽他们从徐州突围、王家集劫鞑子粮草的事,已经在淮安府的兵营里传开了,大家都敬佩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有个年轻的士兵还凑过来,小声问:“柳芽哥,王家集那仗,您真的一枪刺穿了鞑子头领的喉咙?”

 

柳芽笑了笑,点了点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弟兄们一起拼的。”

 

到了军需处,军需官早就等着了。他穿着青色的官服,手里拿着个账本,看到柳芽,赶紧迎上来,拱手道:“柳芽兄弟,总兵大人一早就让我备好东西了。给你们准备了二十把铁弓,三十把腰刀,五十斤小米,还有十斤草药——有治外伤的,也有治风寒的,您点点。”

 

柳芽让跟过来的钱勇和孙强帮忙清点,自己则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把铁弓。弓身是精铁锻造的,沉甸甸的,比小五那半截桑木断弓结实多了;弓弦是牛筋做的,拉起来很有劲,能感觉到一股韧劲。


柳芽试着拉满弓,弓弦绷得“嗡”响,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力道——这弓能射穿鞑子的皮甲,比之前在徐州营里用的旧弓强太多。他放下弓,又拿起一把腰刀,刀鞘是黑檀木的,抽出刀来,刃口泛着冷光,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好刀!”他赞了句,随手挥了挥,刀风凌厉,能斩断旁边挂着的草绳。

 

军需官笑着上前,递过一张纸条:“柳芽兄弟,这是总兵大人特意吩咐的,给那位叫小五的少年,单独备了把小尺寸的铁弓,弓身轻,弓弦也调松了些,适合他练手。还有这袋箭,箭杆是芦苇做的,箭头是熟铁的,不伤手。”

 

柳芽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小五专用”四个字,心里暖得发烫——周遇吉连孩子的细节都顾及到了。他赶紧拱手:“谢总兵大人,也谢大人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军需官笑着摆手,“都是抗鞑的弟兄,不分大小,都得有称手的家伙。”

 

众人七手八脚把兵器和粮草装上马车,钱勇和孙强扛着铁弓,马六抱着腰刀,小五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把小铁弓,手指反复摩挲着弓身,眼睛亮得像藏了太阳。“柳芽哥,这弓真好看!”他凑过来,小声说,“我以后每天都练,肯定能早点杀鞑子。”

 

柳芽摸了摸他的头:“好,等咱们歇脚的时候,我教你拉弓。”

 

队伍往医馆走,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咕噜咕噜”响,混着兵器碰撞的轻响,在晨光里格外有劲儿。到了医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是王铁柱和陈三在说话,声音洪亮,比昨天精神多了。

 

柳芽掀开门帘进去,医馆的院子里晒着草药,几个伤员坐在廊下,有的在擦兵器,有的在聊天。王铁柱看到他们,赶紧拄着拐杖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柳芽!你们来啦!快看看,我今天能自己走路了!”他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有点瘸,却稳当多了。

 

陈三也笑着凑过来,手里拿着块布,正在擦新领的腰刀:“我断指处的伤口不疼了,医官说再敷两天药,就能握刀劈砍了。”他顿了顿,又道,“昨晚我梦见张达大哥了,他说等着咱们打回徐州,一起给辕木碑添新名字——不是弟兄们的,是鞑子的!”

 

柳芽心里一热,把手里的腰刀递给他:“会的,咱们肯定能打回徐州。这是新刀,你先拿着,等伤好了,咱们一起杀鞑子。”

 

陈三接过刀,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好!我等着那天!”

 

孙老根则提着草药走进内屋,跟医官一起给伤员换药。他蹲在周旺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胳膊上的布条,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渗血。“你这伤恢复得好,”孙老根笑着说,“再敷几天我采的草药,就能拉弓了。”

 

周旺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外面的铁弓,声音里满是期待:“孙叔,我想早点好,早点跟弟兄们一起练弓,一起杀鞑子。”

 

离开医馆,众人又去了西市的顺安客栈。客栈的院子里很热闹,张老实带着几个汉子在劈柴,妇人们在缝补衣服,孩子们则围在小五身边,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小铁弓。刘二嫂抱着孩子,坐在廊下晒太阳,孩子醒了,正抓着她的衣襟,黑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看到柳芽他们,张老实赶紧放下斧头迎上来,手里还沾着木屑:“柳芽兄弟,你们来啦!昨晚客栈的掌柜给咱们煮了小米粥,还送了被褥,都是新晒过的,暖和得很。”他顿了顿,又道,“今早我去街上打听了,西市有个粮铺在招伙计,我想等过两天,就去试试,也好给家里挣点粮食。”

 

柳芽点头:“好,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去跟掌柜的打招呼。”

 

刘二嫂也抱着孩子走过来,孩子看到小五手里的铁弓,伸出小手想去抓。“柳芽兄弟,谢谢您救了我们,还把我们带到淮安府。”她说着,就要跪下磕头,柳芽赶紧扶住她。“快起来,别磕了。”柳芽声音放柔,“咱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总兵大人已经跟客栈掌柜说了,你们要是想找活干,他会帮着安排——洗衣、做饭、劈柴,都有活计,能挣够粮食。”

 

“谢谢柳芽兄弟!谢谢总兵大人!”刘二嫂眼里含着泪,声音哽咽,“我们之前在李家村,以为活不成了,是您带着我们逃出来,现在又给我们找住处、找活干,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院子里的百姓也都围过来,纷纷道谢,有的还拿出家里仅剩的鸡蛋、布料,要送给柳芽他们。柳芽赶紧推辞:“大家别客气,这些东西你们自己留着用。只要咱们一起抗鞑,一起等援兵,总有一天能打回徐州,回到自己的家。”

 

百姓们都用力点头,眼里满是希望。张老实的娘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军爷说得对!咱们跟着军爷,肯定能回家!我老婆子还等着回徐州,给我家那口子上坟呢!”

 

离开客栈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柳芽带着弟兄们回到偏院,孙老根去灶房煮小米粥,锅里的小米“咕嘟咕嘟”响,香气很快飘满了院子;马六和小五在槐树下练弓,小五握着小铁弓,跟着马六的样子拉弓,虽然还拉不满,却学得认真;钱勇和孙强则在擦新领的腰刀,刀刃被擦得发亮,能映出人影;吴秀才坐在石凳上,手里摸着拐杖,嘴里念着新写的碑文:“淮安灯火暖,徐州热血寒,待得兵戈起,山河复旧颜……”

 

柳芽走到吴秀才身边坐下,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在青石板上画了个辕木碑的样子。“吴先生,您这碑文,写得真好。”

 

吴秀才笑了,手指轻轻敲着石凳:“都是心里话。咱们在淮安府歇脚,不是为了安稳,是为了攒劲,攒着劲打回徐州,给弟兄们报仇,给百姓们一个家。”他顿了顿,又道,“等咱们打回徐州,我要把这一路的事,都刻在辕木碑上——王家集的火,淮安府的灯,弟兄们的拼杀,百姓们的期盼,都刻上去,让后人知道,咱们大明的儿郎,没怂过。”

 

柳芽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徐州的方向。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城墙上,“明”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在呼应着他们的誓言。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桑木牌,又看了看院里练弓的小五、擦刀的钱勇、煮粥的孙老根,心里突然踏实起来。

 

他知道,现在的安稳是暂时的,往后的路还会有厮杀,还会有苦难。可只要弟兄们在,百姓们在,这杆抗鞑的旗就不会倒;只要他们记得徐州的血,记得辕木碑上的名,就总有一天能打回故土,把鞑子赶出去。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总兵府的兵丁来了。他手里拿着封信,递给柳芽:“总兵大人让小的给您送封信,说下午请您去总兵府一趟,有要事商议。”

 

柳芽接过信,信封上写着“柳芽亲启”四个字。他拆开信,里面的字刚劲有力:“午后三时,总兵府议徐州细作传回之信,盼君来。”

 

柳芽攥紧信纸,眼里闪过一丝坚定。他抬头望向徐州的方向,心里默念:张达大哥,李茂哥,周老实哥……你们等着,咱们离打回徐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院外的阳光更盛了,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把碎光洒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希望的星子。柳芽知道,他们的誓约,要在淮安府的灯火里,一步步变成现实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晚明残照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