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吧！”我感觉我的胃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刍运动，差点就把隔夜饭给吐出来，这油腻的土味情话，比我楼下王大妈做的红烧肉还腻，杀伤力堪比生化武器。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陈云飘到我身边，她看不懂网络烂梗，但那扑面而来的，令人不适的浓烈情绪，即便是鬼魂也能感受到。
“意思就是，鱼咬钩了，而且咬得很死。”我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进入“林鸢”的角色模式。
杜锐这种人，自恋到了极点，他不会觉得这是刻意的奉承，只会觉得自己的魅力无穷，终于吸引到了一个能与他“灵魂共振”的女人，他不是在跟我对话，他是在对着自己幻想中的完美缪斯，进行一场深情的独白。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不能回得太快，要矜持，要神秘，要让他觉得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不是一个等着他上钩的渔夫。
我等了足足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杜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也在等，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观察着猎物的反应。
“高手过招啊。”我轻笑一声，开始打字。
我没有正面回应他那句“见一见你”，而是发了一张图片过去。
那是我之前在网上找的一张概念图，画面是一个被荆棘缠绕的心脏，心脏的中央，却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
然后，我配上了一句故作玄虚的话：“有些花，注定要在最深的黑暗里，用最痛的伤口来滋养，才能绽放。”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了杜锐的痛点上：痛苦、黑暗、伤口、绽放，这不就是他挂在嘴边的艺术哲学吗？
果然，几乎是瞬间，杜锐就回复了。
“你懂我！你真的懂我！”后面还跟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我差点又吐了。
“懂你的人，一直都在，只是你从未发现。”我继续扮演着知心姐姐的角色，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绿茶味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成了我俩的“灵魂交流”时间，我们从尼采聊到梵高，从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聊到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当然，全程都是我在引导话题，句句不离“破碎”、“毁灭”、“痛苦”和“极致的美”。
我发现杜锐这个人其实没什么真才实学，他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从各种艺术评论里东拼西凑来的陈词滥调，再用一些华丽的辞藻包装一下，就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他根本不关心艺术，他只关心那个沉浸在艺术光环里的自己。
陈云就静静地飘在我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些曾经让她痴迷的句子，从一个她憎恨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再被我用同样的方式，一句句地怼回去。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和痛苦，慢慢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嘲弄。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她曾经仰望的“艺术家”，不过是一个用华丽辞藻堆砌起来的、内里空洞的草包。
“他以前……也经常跟我说这些。”陈云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他说，我的眼睛里有种破碎感，是最好的模特；他说，只有他才能捕捉到我灵魂深处的美。”
“放屁！”我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他只是想给你洗脑，让你觉得离开他，你就一文不值，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控制你，把你当成他炫耀的资本，一件只会走路的艺术品。”
我一边跟杜锐虚与委蛇，一边分神对陈云进行心理疏导。
没办法，赎梦人嘛，业务范围就是这么广泛，偶尔还得兼职一下心理医生。
聊到深夜，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杜锐对“林鸢”这个虚拟形象已经深信不疑，并且表现出了强烈的见面欲望。
“听你的声音，一定像大提琴一样，沉静又忧伤。”他发来一条消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这是要试探了。
“我从不与人语音。”我立刻回复，“声音是谎言，文字才是灵魂的直白。”
这理由，够矫情，也够符合“林鸢”的人设。
杜锐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甚至更加兴奋：“你总是这么特别！像一颗遥远的星星，我只能仰望你的光芒。但是，我真的……很想见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来了，正题来了！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切换了账号，用我的私人小号，在本地一个文艺青年聚集的小组里，发了个帖子。
【主题：周末有一起去城西废弃工厂探险拍照的吗？本人摄影师，想拍一组颓废工业风的照片，寻一位有缘的模特。】
发完帖子，我才切回林鸢的账号，慢悠悠地回复杜锐：“或许，命运会安排我们相见，但不是现在。”
我要让他等，让他心痒，让他觉得这份“命运的相遇”来之不易。
“为什么？”他立刻追问。
“我在等一个信号。”我打下这行字，自己都快笑场了。
“什么信号？”
“一场雨。”我说，“一场能洗净整个世界的大雨。”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逼格绝对拉满了，杜锐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掉线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回复了：“好，我等你！等那场雨。”
搞定！我关掉屏幕，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刚刚打完了一场硬仗，浑身细胞都叫嚣着疲惫。
“他信了？”陈云凑过来，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
“他不是信了，他是自己说服了自己。”我靠在椅背上，“像他这种人，永远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命运的相遇’，做得更像命运一点。”
我指了指我刚刚发的那个帖子：“接下来，就看有没有愿者上钩了。”
陈云看着那个帖子，似乎明白了我的计划，她的鬼魂之躯，似乎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复仇的舞台，已经开始搭建了，现在缺的，只是一个能替“林鸢”走上舞台的，活生生的演员。
只是我没想到，“演员”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下午，我的小号就收到了回复，是一个叫苏小冉的女孩，头像是一只猫，看朋友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平时喜欢玩玩cosplay，拍些照片。
“大大，还缺模特吗？我超喜欢工业风！”她发来的消息后面跟了一串可爱的表情包。
我简单地跟她聊了几句，发现这姑娘性格很开朗，没什么心机，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形和照片里呈现出的感觉，跟陈云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清瘦、单薄的类型。
就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