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朔皇都,镇北将军府邸。
萧灼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寂灭”冰冷的刀柄。窗外庭积雪未融,寒意却不及她眼底半分。
温泉石窟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像一道烙铁烫进她记忆深处。楚曦离去前那句“查查你的后院是否起了火”,更是毒刺般扎在她心头。
三皇子,宇文铭。那个一向以温润儒雅示人的王爷,竟与南靖权臣暗通款曲?
“将军。”亲卫统领周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沉稳却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进。”
周骁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凛冽的风雪气息。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函,火漆已被揭开:“按您吩咐,盯紧了三皇子府。今日申时,有南靖口音的行商入府,半柱香后离去。我们的人在其落脚客栈搜出了这个。”
萧灼接过密函,展开。素笺上只有寥寥数语,用的是南靖宫廷暗码,译出后内容触目惊心:
“北朔冬猎,猞猁扰驾。盼君助力,除之。价码,边关三城布防图,可予。”
冬猎?猞猁?除之?
萧灼瞳孔骤缩。冬猎是北朔皇室年尾盛事,皇帝陛下将亲临围场。“猞猁”在北朔暗语中常指代功高震主、性情桀骜的武将——分明是冲着她萧灼来的!而“除之”二字,血腥味扑面而来。
布防图……好大的手笔!为了除掉她,宇文铭竟敢以边关安危为筹码?
她指尖发力,薄薄信纸瞬间化为齑粉。
“将军,”周骁抬头,眼中满是血丝与愤怒,“三皇子他……竟勾结南靖,欲对您不利!我们是否立刻禀报陛下……”
“证据呢?”萧灼声音冷得掉冰渣,“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宇文铭大可矢口否认,反咬我们诬陷皇子。打草惊蛇,徒惹一身腥。”
“那……”
“他不是想要布防图吗?”萧灼转身,眼底掠过一丝嗜血的寒芒,“给他。”
周骁愕然。
夜沉如墨,三皇子府邸深处,暖阁熏香袅袅。
宇文铭披着狐裘,正对着一盘残棋沉吟。他生得俊雅,眉目间总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和,此刻却难掩一丝焦躁。
脚步声轻响,心腹幕僚躬身入内,低语:“殿下,那边……又催了。说若再拿不到图,之前谈好的……”
“慌什么?”宇文铭落下一子,声音温淡,却让幕僚打了个寒颤,“萧灼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须得……一击必中。”
阁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两人俱是一惊。幕僚厉喝:“谁?!”
门外传来一把低沉恭敬的嗓音:“卑职镇北将军府参军,王朗。奉将军之命,有机密事务需面禀殿下。”
宇文铭与幕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萧灼的人?深夜来访?
“进来。”
门开,一名身着低级武官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男子低头入内,双手奉上一只扁平的铁盒:“将军言,此物或可解殿下燃眉之急。望殿下……笑纳。”
宇文铭眼神一闪,示意幕僚接过。铁盒入手沉重,打开一看,他呼吸猛地一窒——里面赫然是一卷颇为详尽的北朔边关布防图副本!虽非最核心的绝密版本,但足以让他在南靖人面前换取巨大利益!
他强压激动,打量著眼前这名低眉顺眼的参军:“萧将军……这是何意?”
王朗头垂得更低:“将军只道,冬日狩猎,猞猁凶猛,望殿下……得偿所愿。”说罢,竟不再多言,行礼后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幕僚激动得声音发颤:“殿下!真是布防图!萧灼她……她这是向您投诚?还是示弱?”
宇文铭抚摸着冰凉的图纸,眼底贪婪与疑虑交织。萧灼这般轻易交出如此重要的东西?不像她的作风。但……或许是近日父皇对她兵权过重已显猜忌,她终于识时务,想借他之手讨好南靖,以图后路?
“不管她耍什么花样,”宇文铭嘴角勾起一抹冷弧,“东西既然送上门,岂有不用之理?去,安排人,按计划行事。冬猎之日,便是萧灼毙命之时!”
“是!”
几乎就在幕僚退出暖阁的瞬间,屋顶一片极轻微的瓦片摩擦声掠过,快得如同夜猫蹿过。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避开所有巡逻守卫,悄无声息地潜出三皇子府,直奔镇北将军府。
书房内,烛火跳动。
方才那名“参军”王朗垂手而立,已撕去脸上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冷峻面容,正是亲卫统领周骁。
“将军,信和图都已送到。宇文铭……信了。”
萧灼颔首,目光却投向窗外某处:“听了这许久,还不下来?”
话音未落,窗棂微响,一道白影如羽絮般飘然落入室内,带来一缕清寒的夜风。来人依旧戴着那副银丝半面,眸光在烛光下流转,不是楚曦又是谁?
周骁瞬间握刀,如临大敌。
楚曦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着萧灼,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将军这请君入瓮的戏码,唱得不错。连我都差点以为,你真要把自己的命送到别人手上。”
萧灼挥手让周骁退下。房门合上,室内只剩两人,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紧绷。
“不及殿下深谋远虑,”萧灼冷然,“连北朔皇子的床帏秘事都能了如指掌。”
楚曦轻笑,自顾自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摊开的边境地图:“若非我那日‘好心’提醒,将军此刻怕已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一句谢谢,总该有吧?”
萧灼猛地逼近,一把扣住她手腕,将人狠狠压在书案之上!地图卷轴哗啦散落一地。
“谢?”萧灼俯身,气息喷在她耳侧,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谢你南靖细作在我北朔兴风作浪?谢你长公主殿下一边与我虚与委蛇,一边谋划如何取我性命?!”
楚曦腕骨被捏得生疼,却仰起脸,迎上她愤怒的目光,吐气如兰:“将军若真认定我要你死,方才在屋顶,为何不让你那忠心的护卫一箭射杀了我?”
萧灼语塞,眼底怒火更炽。是啊,为什么?明明察觉到屋顶有人,明明从那身法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辨出了是她,自己却只是出声逼她下来。
楚曦的手腕轻轻转动,指尖如羽毛般搔过萧灼扣紧的虎口,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想知道,宇文铭背后站着南靖的谁?这么大一盘棋,单他一个皇子,可吃不下。”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的地方却像点了火。萧灼喉头滚动了一下,猛地松开她,后退一步,像是避开什么致命的诱惑。
“说出你的目的。”
楚曦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目的?自然是帮将军……清君侧。”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针,“宇文铭勾结的,是我国那位只手遮天的太师。他想借北朔内乱,攫取更大权柄。而我……恰好很不想看到他得逞。”
“所以你我联手,各取所需?”萧灼嗤笑,“别忘了,你是南靖摄政王。”
“此刻,”楚曦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在她心口,那里曾受过她一掌,也曾被她以银针逼毒,“我只是‘颜卿’。”
那个名字像一道咒语,瞬间击中了萧灼。她猛地抓住楚曦那只放肆的手,眼底情绪翻腾如海,是恨,是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烛火噼啪一响。
楚曦忽然侧耳,神色微凝:“有人来了,人数不少,脚步沉而有序……是冲你这来的。”
萧灼眼神一厉,瞬间恢复冷峻。她松开楚曦,快步走到门边。
几乎同时,府门外传来喧哗之声,火把的光亮映红了窗纸。一个尖细的嗓音高高响起:
“圣旨到——镇北将军萧灼,接旨!”
楚曦的身影已无声无息隐入书架后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灼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书房门。
寒风灌入,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庭院中,宦官手持明黄圣旨,身后跟着大批盔明甲亮的宫廷禁卫,刀锋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宦官展开圣旨,声音冰冷而尖锐:
“陛下口谕:镇北将军萧灼,拥兵自重,勾结南靖,意图不轨!即刻卸去兵权,押入天牢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