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只剩下岩洞顶端偶尔滴落的水珠，敲打在碎石上，发出空洞而规律的轻响。洞外弥漫着雨后的潮湿和一种更浓郁的、泥土与金属混合的锈蚀气味。峡谷底部的光线依旧昏暗，那暗红色的天光似乎永恒不变。
凌斐靠着岩壁，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划动。脑海中，那来自手杖碎片的绝望求救信号，与直播间私信里那张模糊诡异的图片，如同两段不同频道的噪音，交织盘旋。
“掘进者七号”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全军覆没，警告着“基石”。
“螳螂项目，09号单元”，以及那个用血迹描绘的、令人不安的熟悉符号。
这两个信息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螳螂与捕蝇草，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配套的计划。而那个符号……几乎可以肯定，与“祂”有关。
白袍人称他为“钥匙”。守墓人觊觎那份医疗档案。系统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而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匿名者，指向“螳螂项目”。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更深层、更庞大的阴谋。而他和厉穹，恰好卷入了风暴的中心，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风暴的一部分。
凌斐看了一眼身边气息微弱的厉穹。同化的倒计时诡异地停滞着，但这停滞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厉穹的生机并未回归，反而在那种危险的平衡中一点点流逝。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螳螂项目……”凌斐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前看来，这是唯一一个看似能主动追查的线索。
他再次点开那条匿名私信，仔细审视那张模糊的图片。背景的管道和阀门风格，与灰鸽诊所、锈蚀峡谷的工业感类似，但更显粗犷古老。那个被污垢和血迹掩盖的铭牌……
他放大图片的细节，【数据感知】全力运转，试图从那些模糊的像素中提取更多信息。
管道壁的锈蚀程度、阀门的型号、甚至地面残留的些许油污痕迹……这些细节在他脑中飞快组合、比对。
忽然，他目光一凝。
在图片角落，一根粗大管道的阴影里，似乎半埋着一块破损的指示牌，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地形符号和缩写——那符号的风格和缩写规则，他之前在灰鸽诊所的底层区域地图上见过！
诊所地下……比污水处理中心更深的区域？那片地图上标记为“未开放”和“高危”的区域？
螳螂项目的09号单元，可能就在灰鸽诊所的地下深处？！
这个推断让凌斐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
返回诊所？无疑是自投罗网。系统肯定已经将他们的危险等级提到最高，各处通道必然戒严。
但是……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而且，他对诊所的结构毕竟有一定的了解。
赌吗？
他的目光落在厉穹身上。返回诊所，或许能在那里找到关于“螳螂项目”的更多信息，甚至可能找到抑制“火种”碎片的方法。但同样，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留在这里，只能是慢性死亡。
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凌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体力恢复了一些，精神力依旧枯竭刺痛，但足够支撑他进行下一步行动。
他走到厉穹身边，蹲下身。不能再拖着他冒险穿越可能布满封锁的区域了。他需要先将厉穹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的【数据感知】再次仔细扫描这个岩洞及其周围。洞壁的岩石结构致密，能有效隔绝大部分能量扫描。洞口被茂密的怪异植物遮挡，相对隐蔽。
或许……这里就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藏身点。
他从那些报废的仪器和杂物堆里翻找起来，很快找到一些相对完整的金属板和线缆。利用这些材料，结合洞口的地形和植被，他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布置了几个简单的触发式警报陷阱和伪装屏障。虽然简陋，但足以预警大部分普通的搜索单位。
做完这一切，他将厉穹小心地挪到岩洞最深处、最干燥的角落，用所有能找到的破烂织物将他盖好，尽量保存他体内那点微弱的体温。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手指极轻地拂过厉穹冰冷的脸颊，“这次，一定找到办法。”
厉穹毫无反应，只有胸口那僵持的光晕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无声的回应。
凌斐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洞口。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那根扭曲的辐条，几张能量几乎耗尽的低级符箓（从之前那几个混混身上顺来的），还有那枚已经失效的手杖碎片。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直播间。弹幕依旧喧嚣，观众们还在为之前的“精彩演出”而兴奋。
或许……还能再利用一下这群看客。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决然和一丝刻意示弱的笑容。
“各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如你们所见，我的‘专属鬼怪’快撑不住了。”
“我现在要回那个鬼诊所一趟，去找点能救他命的东西。”
“前途未卜，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带着一丝挑衅。
“赌局继续。赌我能不能活着找到东西回来。赌他能不能撑到我回来。”
“想看更刺激的……就打赏点‘路费’吧。”
“或者，你们就等着看……我是怎么被拆成碎片的。”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弹幕的反应，猛地转身，钻出了岩洞。
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峡谷底部泥泞难行。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灰鸽诊所可能的方位，快速而谨慎地移动起来。
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暗红雾气和扭曲的植被阴影之中。
岩洞内，重归死寂。
只有那面幽蓝的直播间光屏，依旧悬浮在昏迷的厉穹上方。
弹幕在短暂的停滞後，再次以更疯狂的速度刷新起来。打赏的特效光芒不断亮起，化作混乱的能量流，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那具冰冷的身躯。
而在那喧嚣的弹幕之下，那条匿名的、来自乱码ID的私信界面，悄然又闪烁了一下。
一张新的、更加模糊的图片，正在缓慢地加载出来……
似乎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的虚空。
虚空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的、如同棺椁般的金属容器。
其中一个容器的观察窗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编号——
【Grey-07】。
图片加载到一半，戛然而止。
如同一个沉默的、来自深渊的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