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透过细密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格状的光斑。
房门被轻轻推开,昨日那名送膳的仆役端着清水和早膳进来,依旧低垂着头,动作却比昨日更显僵硬谨慎。他放下铜盆和食盒,不敢多看离夜一眼,便匆匆退至门外。
离夜起身,目光扫过铜盆里清澈的水,又落在食盒上。简单的清粥小菜,馒头还冒着热气。
他并未立刻洗漱用膳,而是走到浴桶旁。桶内的水早已冰凉,那抹异常的甜香也已散尽,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余味。
他指尖划过桶沿,沾了点残留的水渍,凑近鼻尖。
果然,那丝异样清甜彻底消失了,仿佛昨夜只是他的错觉。
是下药者发现他未中计,及时清理了痕迹?还是那药物本就极易挥发,难以留存?
他沉默地洗漱,然后用膳。食物依旧干净。
用罢早膳,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内一棵枯了一半的老槐树,神色平静无波。
约莫一个时辰后,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
萧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今日他穿着一身暗紫色常服,金冠束发,更显面容冷峻,气势逼人。他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老者模样的人。
萧执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离夜身上,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他看似无恙的脸上。
“昨日歇得可好?”萧执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离夜转身,微微颔首:“劳殿下挂心,尚可。”
“这位是府中的刘太医,”萧执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老者,“你旧伤未愈,让他替你请个脉。”
旧伤?离夜眸光微闪。是指那夜为他挡酒可能留下的隐患,还是……更早之前作为影卫时留下的暗伤?或者,只是一个查验的借口?
他并未拒绝,依言伸出手腕,放在桌上。那枚玄黑的“囚鸾”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
刘太医上前,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脉搏,屏息凝神。
萧执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离夜的表情和太医的反应。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离夜面色平静,任由太医探查。他内力受制,脉象自然会显虚浮,但他刻意调整了呼吸,将可能存在的其他异样压至最低。
良久,刘太医收回手,对萧执躬身道:“殿下,这位公子脉象略虚,似有忧思劳神之状,气血略有亏欠,但……并无明显旧伤痼疾,亦无中毒之兆。调养些时日便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昨夜想必未能安眠,心神耗损所致。”
萧执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他挥了挥手,刘太医便提着药箱恭敬退下。
院内又只剩下两人。
“看来,风雅阁的‘休养’,并未让你真正安歇。”萧执走近几步,停在离夜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是说,本王府邸,让你难以安枕?”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离夜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囚鸟换笼,总需时日适应。殿下何必心急?”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缓缓道:“或许……是这新笼子里的‘风声’,有些扰人清梦。”
萧执眸色骤然一深。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碰撞、撕扯。
一个试探,一个反击。
皆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