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内,离夜并未因昨夜风波而显出任何异样。 他依旧按时起身,用着经过层层检查的膳食,临窗而立,或是翻阅那几本送来的书册,姿态闲适得仿佛真是来此休养的贵客。 只是午后,他向守卫提出,需要一些针线和一块素色的旧布。 要求被层层上报至萧执处。 萧执闻言,蹙眉沉吟片刻。针线?旧布?他想做什么? “给他。”最终,他下了命令。他倒要看看,这只囚鸟还想玩什么花样。 东西很快被送来,是最普通的棉线和一根细针,还有一块半旧的白色棉布。 离夜谢过,便坐在窗下的光亮处,低头开始穿针引线。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捏着细针的动作并不女气,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精准的味道。针尖在布帛间穿梭,落下细密整齐的针脚,似乎在绣着什么简单的纹样。 守卫透过门缝看了几次,只见他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投入了这微不足道的女红之中,看不出任何异常。 萧执听着亲卫的回报,眉头越皱越紧。 绣花? 这绝非夜的做派。是新的伪装?还是某种他未能参透的传递信息的方式? 他下令,让盯守的人看得再仔细些,一针一线都不能错过。 然而离夜只是安静地绣着,日头西斜,在那块素布上,逐渐显现出几枝疏朗的墨梅轮廓,旁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略显古怪的图案,似字非字,似符非符。 直到天色暗沉,他方才停手,将绣绷和针线收入抽屉,如同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玩意。 夜幕降临,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夜深人静,所有监视的目光都因连日的紧绷而略显疲惫的刹那—— 离夜于黑暗中睁开眼。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来到桌边,极快地从抽屉里取出那未完成的绣品和针线。 指尖运力,针尖并非刺向布帛,而是挑向绣绷底部一处极不起眼的、用于固定布料的木质卡榫。 细微的机括轻响,卡榫竟被撬开,里面是中空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极小、卷得极紧的纸卷——那是昨日他借整理衣袖时,从《南华经》书脊暗缝中取出的——迅速塞入其中,复又将卡榫原样按回,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床榻,仿佛从未起身。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快得如同幻觉。 翌日,他再次拿起绣绷,对着光,似乎不满意那未完成的古怪图案,竟是直接拆了那几针,重新绣了起来,最终完成了一幅完整的、略显稚拙的墨梅图。 然后,他将绣绷随意放在桌上,不再理会。 当日下午,负责清扫院落的老仆进来收拾房间,如常收走了废弃的线头和那块绣了墨梅的旧布,将其与其他垃圾一同倒入府外收运的泔水桶中。 一切合乎流程,毫无破绽。 那幅看似普通的墨梅绣品,混在污秽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卫森严的七皇子府。 而绣绷底部卡榫中的密信,也随着垃圾的运送,流向城外某个指定的、不起眼的废弃沟渠。 在那里,会有一只“无意”经过的手,将其取走。 棋局,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布下。 落子,未必需要身在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