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冰冷的水晶书架仅剩毫厘。冰冷的死寂气息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皮肤生疼。身后，引路人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却带着比书架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空气。

凌斐的身体僵在原地，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铁，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冰冷、沉重，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冒险被当场抓包。在别人的地盘，触碰明显被列为禁忌的东西。

后果难料。

他没有立刻收回手，也没有转身。大脑在极限的压力下疯狂运转，计算着所有可能的选择和后果——强行触碰？立刻翻脸逃离？还是……

一秒。两秒。

紧绷的死寂在蔓延。图书馆深处仿佛连那些古老知识的光点都停止了闪烁，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凌斐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收回了手。动作间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极度克制的冷静。他转过身，面向引路人。

引路人依旧站在那里，黑袍如墨，兜帽下的阴影深不见底，仿佛从未移动过。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凌斐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视从未离开自己。

“给我一个不将你立即‘静滞’的理由。”引路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悸。

凌斐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竭力压制的波澜。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露出掌心那点平稳散发着微光的余烬。

“它刚才有反应。”凌斐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对外面的异常波动，还有……对这个书架里面的东西。”

他抬起眼，毫不避讳地迎向那兜帽下的阴影：“这东西与我，与他，”他晃了晃掌心，“都有关系。我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他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事实，表明意图，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固执。

引路人沉默着。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凌斐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从对方身上弥漫开来，审视着他每一丝精神波动，判断着他话语的真伪。

许久，那股压力稍稍减退了些许。

“你的感知很敏锐。”引路人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一丝即刻的杀意，“外面的波动，确实是‘基石’活性再次异常升高的迹象。至于这个书架……”

他微微侧身，兜帽似乎转向那黑色的水晶书架。

“……里面封存的，是一段被污染的历史。一个古老存在接触‘基石’后彻底疯狂、最终自我湮灭前留下的最后呓语。它的知识本身，就是最剧烈的毒药，会扭曲所有接触者的心智，将其拉入永恒的噩梦。”

他的解释与柯恩所言大致吻合，但更具体，也更……严重。

“为什么收容它？”凌斐追问，“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彻底销毁？”

“因为疯狂中，有时也蕴含着通往真相的碎片。”引路人淡淡道，“彻底销毁，意味着永远失去理解那种疯狂、以及它因何而产生的机会。‘守夜人’的职责之一是记录，哪怕是最黑暗的记录。在必要时，甚至需要有人去……阅读它。”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和牺牲感。

“阅读？”凌斐捕捉到这个词。

“当‘长夜’降临，当已知的一切手段都无法阻止时，或许只有理解最深的黑暗，才能找到一线微光。”引路人道，“但这绝非你现在的层次所能触碰。你的精神域刚刚稳定，与这‘余烬’的连接也充满不确定性。强行接触，你会在瞬间被同化、污染，甚至可能成为新的污染源。”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凌斐沉默了。他知道引路人说的是事实。刚才仅仅是靠近，那书架散发出的疯狂低语就让他精神域隐隐刺痛。强行触碰，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

他看了一眼掌心平稳燃烧的余烬。厉穹最后那一刻扑过来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变强。必须用一切方法变强。

“有没有……安全的方法？”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哪怕只能获取一点点信息？”

引路人再次沉默。似乎在评估，在权衡。

“有。”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守夜人’中有专门的‘阅卷人’。他们经过特殊训练和精神加固，能够以极高的代价，从一些低风险度的禁忌知识中剥离出碎片信息。”

他话锋一转：“但这需要时间，需要贡献，需要证明你值得信任，并且有能力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借一时冲动和虚无缥缈的感应，就试图触碰最深的风险。”

这是拒绝，但也留下了一丝缝隙。

用贡献和时间，换取接触禁忌知识的资格。

凌斐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需要做什么？”他直接问道。

“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能控制你的力量，而不是被它控制。”引路人道，“图书馆里有大量关于能量控制、精神淬炼、以及应对各种异常污染的基础典籍。掌握它们，彻底稳定你和你手中‘余烬’的状态。这是第一步。”

“然后？”凌斐追问。

“然后，‘守夜人’偶尔会有一些……外部任务。”引路人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处理一些游离的异常现象，回收某些流落在外的危险物品，或者……调查一些与‘基石’污染相关的线索。这些任务通常伴有风险，但也能换来相应的贡献点。”

外部任务？离开微光苔原？

凌斐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意味着机会，接触外界，获取更多关于“基石”、“祂”、以及厉穹恢复方法情报的机会！

“我接受。”他没有丝毫犹豫。

引路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很好。在你证明自己之前，禁止再靠近任何标记红色的区域。否则，‘静滞’将是你唯一的选择。”

冰冷的话语，是最后的警告。

说完，引路人不再多言，身影如同融入阴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沉重的压力随之散去。

凌斐站在原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至极。

他再次看向那黑色的禁忌书架，眼神复杂。危险，但蕴含着可能的关键线索。现在无法触碰，但它就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诱惑。

他握紧了掌心的余烬。

那就先按照守夜人的规则来。

变强。积累资本。等待时机。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基础区域的书架，目光变得无比专注。

接下来的日子，凌斐的生活变成了单调而刻苦的循环。他几乎住在了图书馆的基础区域，疯狂汲取着关于能量控制和精神淬炼的知识。【数据感知】被运用到了极致，辅助他理解、消化、实践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和技巧。

过程依旧充满痛苦和挫折。能量运行的细微偏差会导致反噬，精神淬炼如同用锉刀打磨灵魂，应对污染的知识更是充斥着各种令人不适的案例和警告。但他咬牙坚持着，每一次失败后，都会立刻总结，再次尝试。

掌心的余烬成了他最好的“校准器”。当他能量运行平稳、精神专注时，余烬的光芒会变得稳定温和；一旦出现偏差或急躁，余烬便会传来细微的躁动或寒意，提醒他修正。

柯恩偶尔会晃晃悠悠地出现，丢给他一些从“破烂”里淘来的、看似不起眼却往往能解决他当前瓶颈的小玩意儿，或者插科打诨地说些没营养的废话，冲淡图书馆里过于沉凝的气氛。凌斐依旧对他保持警惕，但不再直接排斥。两人形成了一种古怪的、互不干涉又偶尔交换资源的临时关系。

时间流逝。凌斐对力量的掌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精神域变得更加坚韧宽广，能量的流转如臂指使。他甚至开始尝试将“静滞微光”与自身那冰冷的封印之力进行初步融合，创造出一种更具防御和稳定效果的新能量。

厉穹的余烬也因此受益，光芒愈发凝实，那沉睡的意念更加清晰，偶尔甚至会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满足的情绪波动。

这一切，似乎都沿着守夜人设定的轨迹平稳发展。

直到这天。

凌斐正在尝试构建一个复杂的、用于隔绝精神污染的多层符印屏障。这是基础防护知识的进阶应用，难度极大。

就在符印即将完成的瞬间——

嗡！！！

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更加清晰的震动，猛地席卷了整个微光苔原！

图书馆的光线疯狂闪烁，书架剧烈摇晃，无数知识光点明灭不定！那冰冷的铁锈味瞬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程度，甚至隐约带来了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哀嚎感！

“呃！”凌斐闷哼一声，手中的符印瞬间崩溃，反噬的力量让他喉头一甜。

而他掌心的余烬，这一次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强烈！

它猛地变得滚烫无比，光芒骤然大盛，不再是平稳的微光，而是剧烈地、痛苦地闪烁起来！一股极度暴戾、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熟悉的共鸣感，如同潮水般从中涌出，狠狠冲击着凌斐的精神！

不仅仅是对外界波动的反应！这次……这次更像是对某个特定对象的……呼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

图书馆深处，那禁忌书架的方向，传来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

咔嚓！

仿佛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疯狂、更加令人窒息的冰冷意念，如同挣脱了部分束缚的凶兽，猛地从那裂缝中弥漫开来！

其中夹杂着的……那一丝与凌斐、与厉穹力量同源的共鸣感，也陡然变得清晰了数倍！

凌斐猛地抬头，望向那个方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引路人的警告言犹在耳。

但那裂缝中泄露出的、那丝清晰的共鸣，以及厉穹余烬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机会！

一个可能稍纵即逝的机会！

也许……不需要等到成为“阅卷人”！

现在！就在那裂缝重新被封印之前！

去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

巨大的风险与致命的诱惑在脑中疯狂交战。

最终，厉穹余烬中传来的、那几乎要灼伤他灵魂的剧烈波动，压倒了理智。

赌！

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图书馆深处！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他冲向那传来裂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禁忌领域。

身后，似乎传来了柯恩惊讶的呼声，以及更远处、引路人那冰冷怒意骤然降临的恐怖预感……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的眼中，只有那道裂开的缝隙。

以及其中，可能隐藏着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

残酷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