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是意识的熔炉,也是感知的放大器。当视觉、听觉、触觉被剥夺到极致,内在的世界便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凸显出来。
凌斐悬浮在这片意识的深海。精神域的剧痛在静神果核温和能量的抚慰下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清明。引路人设下的禁锢如同厚重的冰层,封锁了大部分力量,却也意外地隔绝了外界的杂音,让他能前所未有地清晰“听”到自身内部的细微波动——精神力的每一丝流转,肉体伤势的缓慢愈合,以及……
掌心那点余烬,与某个遥远存在的、同步的搏动。
咚……
……咚……
……咚……
缓慢,沉重,冰冷。如同来自地核深处,又像是跨越了无尽维度。每一次搏动,都引得余烬的光芒与之呼应般微微涨缩,传递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熟悉与陌生的共鸣感。
这就是柯恩所说的,“静滞”中能听到的东西?
基石的“心跳”?
凌斐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同步的搏动中,尝试解析其中蕴含的信息。但这搏动本身似乎并无具体含义,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庞大的存在性宣告,一种冰冷的背景辐射。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被余烬转化过的、极其细微的精神力,如同蛛丝般,沿着那共鸣的轨迹,向着搏动的源头逆向延伸。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而危险的举动。他的精神力本就脆弱,一旦这缕细丝被那庞大的搏动震碎或污染,反噬足以让他伤上加伤。
精神细丝在无尽的虚无中艰难前行,感知被拉伸到极限。不知“前行”了多远,那搏动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大,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冰冷的韵律中呼吸。
就在他的感知即将触及某个模糊的、难以形容的边界时——
异变陡生!
那平稳、冰冷的搏动,毫无征兆地……紊乱了一瞬!
咚…咚…咚…咚…!
仿佛心脏骤然失控般狂跳了几下!紧接着,一股强烈得多、也尖锐得多的波动,如同平静海面炸开的狂涛,猛地沿着那精神细丝反向冲击而来!
凌斐甚至来不及切断联系!
“唔!”他闷哼一声,只觉得那缕精神细丝瞬间被恐怖的能量洪流碾碎!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狂躁、充满掠夺意味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顺着那被碾碎的联系,就要狠狠撞入他的精神域!
是基石的能量!而且是被某种东西强烈刺激后、失控的基石能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掌心的余烬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微光,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厉穹的暴虐与守护意味的暗红阴影!它如同一个灵活的盾牌,瞬间挡在了那股失控能量与凌斐精神域之间!
嗤——!
冰冷的狂躁能量与暗红的阴影狠狠撞在一起!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剧烈湮灭的嘶嘶声!
余烬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抵挡得极其吃力!但它死死地钉在那里,将所有冲击牢牢挡住,甚至还在疯狂地吞噬、转化着那些狂躁的能量!
凌斐趁机强行稳住了几乎要再次崩溃的精神域,惊骇地看着掌心的异象。
余烬……在保护他?而且……它在吸收那股失控的基石能量?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那沿着共鸣传递而来的狂躁能量才逐渐减弱、消失。
余烬的光芒渐渐平息下来,但比之前似乎更加凝练了几分,那抹暗红的色彩也浓郁了一些,传递来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满足?
凌斐的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那是什么?基石的突然失控?是什么刺激了它?
而且,厉穹的余烬,竟然能吸收并转化基石的能量?虽然过程看起来极其凶险,但这意味着……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如果……如果能找到方法,安全地引导这种能量……
是不是就能更快地滋养余烬,甚至……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一旦燃起就无法熄灭。
就在这时,禁闭室的门再次无声滑开。
柯恩站在门口,脸上惯常的嬉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急切。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靠在门框上,而是直接快步走了进来。
“刚才感觉到没?”他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外面出事了!”
凌斐心中一凛,立刻联想到刚才基石的异常波动:“基石?”
“不止是基石!”柯恩眉头紧锁,“‘祂’的爪牙,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同时攻击了好几个外围观测点和一个低风险度的‘墓碑’(指被守夜人封印的危险物品或信息)!动静闹得很大,差点让其中一个‘墓碑’的封印松动!”
“祂”的爪牙?主动攻击守夜人的据点?
凌斐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为什么?”
“谁知道那疯子的想法?”柯恩烦躁地抓了抓他金色的短发,“可能是被基石的异常波动刺激了?也可能是单纯的试探或者发泄?老古董们都快气疯了,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所有能动的人手都被派出去了!”
他看了一眼凌斐,眼神复杂:“而且……攻击最猛烈、目标最明确的那一路,突破方向……正好朝着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废弃处理厂的方向。”
废弃处理厂?Grey-07棺椁所在的地方?
凌斐瞬间明白了!
“祂”的目标,是那个地方!是螳螂项目残留的数据?还是……被凌斐读取过、现在可能还残留着他精神印记的某个东西?
是因为他之前的行为,引来了“祂”的关注和报复?
柯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不全是你的锅。那地方本来就敏感。但你上次闹出的动静,可能确实让某些东西‘闻着味儿’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老古董刚才紧急传讯,禁闭暂时解除。所有可用人员,包括你,都需要贡献一份力量——要么参与外围防御,要么接取内部紧急任务,稳固那些受冲击的‘墓碑’。”
他将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的令牌扔给凌斐。令牌上刻着一个抽象的、眼睛般的符文,正微微散发着白光。
“这是临时权限令,可以让你连接‘任务碑’,查看可接取的紧急任务。自己选吧。不过我建议你选内部的,‘墓碑’再危险,也比直接面对‘祂’那些疯疯癫癫的爪牙强点。”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匆匆离开,显然也有自己的任务。
禁闭室的门再次关上,但这次没有完全隔绝,留下了一条缝隙,透入微弱的光线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混乱的能量波动气息。
凌斐握着那枚还带着柯恩体温的令牌,站在原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被迫的选择。
参与外围防御,意味着可能直接面对“祂”的爪牙,危险极大,但或许能获得第一手情报,甚至可能找到报复的机会。
接取内部任务,相对安全,能接触更多守夜人的秘密,尤其是那些“墓碑”……或许其中就有与阿克图洛斯、与基石相关的信息?
他的目光落在掌心。
余烬的光芒已经恢复平稳,但那抹新添的暗红,却异常醒目。
它需要能量。基石的能量。
内部任务……是否意味着,有机会接近那些被封印的、可能蕴含着基石能量的“墓碑”?
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的沉默后,凌斐做出了决定。
他握紧令牌,将一丝精神力注入其中。
令牌上的眼睛符文亮起,投射出一片光幕,上面罗列着数条不断滚动的紧急任务信息。
【紧急任务:加固第七档案室的静滞力场(受冲击轻微,低风险)】 【紧急任务:回收β-12区域逸散的梦魇碎片(中度风险,需精准操作)】 【紧急任务:协助稳定“哭泣肖像”的情绪波动(高风险,需强精神抗性)】 【紧急任务:检查“无言者之钟”的封印完整性(风险未知,需特殊共鸣资质)】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了最后一条任务上。
【任务:检查“无言者之钟”的封印完整性】 【描述:位于禁书区边缘的“无言者之钟”受到异常波动冲击,封印符文出现短暂闪烁。需要具备与“寂静”或“封禁”相关特质的人员进行近距离检查,确认核心是否受到影响。】 【警告:该“墓碑”对精神波动极其敏感,任何不当接触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后果。】 【需求:特殊共鸣资质(已检测到任务接取者具备初步资格)】
无言者之钟?与“寂静”或“封禁”相关?
凌斐想起了自己那“封印者”的力量特质。
也想起了阿克图洛斯那最终自我封禁的悲壮身影。
就是它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意念选择了接取。
光幕上任务信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简略的路线图和一个不断闪烁的坐标点。
同时,禁闭室的门彻底打开。
门外,不再是安静的走廊,而是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能量碰撞的轰鸣和某种非人的尖啸。
凌斐深吸一口气,握紧掌心的余烬和令牌,迈步走出了禁闭室。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
而他,选择了直面那些被埋葬的……
寂静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