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离夜将自己紧紧嵌入书架与墙壁形成的夹角阴影里,气息收敛得如同枯石,连心跳都仿佛停滞。唯有袖中紧握的铜钥匙,冰冷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危险。
机括声沉闷,书架缓缓滑开。
一道模糊的人影被外面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拉得很长,在秘阁入口处晃动。没有立刻进入,似乎在迟疑,或在倾听内部的动静。
离夜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计算着一旦被发现,如何以最快速度制敌或脱身。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冷冽的龙涎香,随着那人的迟疑,缓缓飘入秘阁。
是萧执!
他去而复返?是酒醒了几分察觉异常,还是……他本就打算来此?
人影终于动了。他步履略显虚浮地踏入秘阁,并未点燃火折,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正是离夜方才发现黑漆盒子的角落!
离夜的心猛地提起。
萧执在黑暗中精准地停在了那个书架前。沉默了片刻,似乎伸出手摸索着什么。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离夜瞳孔骤缩。萧执也有钥匙?他来取那个黑漆盒子?
然而,接下来却不是开锁声,而是萧执一声极低沉的、带着醉意和烦躁的冷哼。
“不对……”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钥匙被抽了出来。
他似乎弄错了钥匙,或者……那把锁并非用钥匙开启?
离夜 silent 等待着,指尖已扣住了那根自制的粗糙探针。
萧执并未离开,反而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声带着酒意,在死寂的秘阁内显得格外清晰。离夜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躁动不安的、压抑的情绪。
“到底……在哪……”他又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困惑和……无力感。
忽然,他猛地抬手,似乎狠狠砸了一下书架!
“砰”的一声闷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离夜身体微微一僵。
“骗我……都在骗我……”萧执的声音低哑下去,像是在对黑暗诉说,又像是在折磨自己,“父皇……兄弟……连你……夜……连你也……”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浸满了酒精带来的混乱和痛苦。
离夜 silent 听着,心中波澜骤起。此时的萧执,褪去了所有冷硬伪装,露出了内里不为人知的疲惫与猜忌重重下的裂痕。
“那根簪子……那符号……”萧执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了些,带着冰冷的寒意,“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你们?他知道了“幽瞳”符号?他在怀疑谁?
离夜屏息凝神。
就在这时,萧执似乎终于耗尽了力气,或是酒意彻底上头,身体晃了一下,竟缓缓靠着书架滑坐下去!
沉重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离夜在黑暗中 silent 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萧执的呼吸彻底平稳,真的醉倒在此地,他才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从阴影中挪出。
微弱的光线从尚未完全合拢的书架缝隙透入,勉强勾勒出萧执靠坐在地上的轮廓。他头歪向一边,眉宇紧蹙,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得安宁,金冠松散,几缕墨发垂落额前,显得有几分狼狈。
离夜 silent 站在他面前,目光复杂地看了他片刻。
最终,他的视线越过萧执,落回那个刻着“幽瞳”符号的黑漆盒子上。
机会千载难逢。
他绕过萧执,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取下。盒子没有锁,但扣得很紧。他用力掰开盒盖——
里面并非他预想的卷宗或信物,而只有一小叠烧焦的纸页残片,以及一枚半融的、形状古怪的玄铁令牌残块。
纸页焦黑,字迹难辨,只能隐约看到几个残缺的词语:“癸酉……东宫……眼线……诛……”
而那块玄铁令牌,虽被烧得变形,却仍能看出正面曾刻有一只模糊的眼睛轮廓,却被一道深刻的划痕贯穿!
离夜的心沉了下去。这些残片表明,萧执早已注意到“幽瞳”,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调查,并且采取了极其酷烈的手段!那他方才的醉语,是真心流露,还是另一种表演?
他迅速将盒子恢复原状,放回原位。
必须立刻离开。
他转身,目光再次掠过醉倒在地的萧执。迟疑了一瞬,他终是 silent 脱下自己略显单薄的外袍,轻轻盖在了对方身上。
然后,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秘阁,将书架轻轻复位。
窗外月色凄冷。
离夜沿着原路返回,心中却比来时更加沉重。萧执的秘密,幽瞳的阴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刚刚回到静思苑附近,还未来得及溜回房中,他忽然听到前方转角传来两名低阶侍卫压低的交谈声。
“……真的假的?王爷要那姓离的明日去伺候笔墨?” “千真万确!李公公刚传来的口谕,说是殿下醉前吩咐的,醒了怕是都不记得……啧,真是……” “让个来历不明的罪奴进书房?殿下这……”
离夜的脚步猛地顿住,隐在墙后。
让他明日去书房?伺候笔墨?
萧执是酒后胡言,还是……别有深意?
他抬头望向萧执寝殿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
这场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