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待批的公文渐少。
萧执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惫。他终于抬眼,目光落在离夜研磨的手上,那腕间的“囚鸾”刺目地锁着。
“墨浓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离夜动作一顿,停下研磨:“是。”
“换了吧。”萧执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是。”离夜 silent 将砚中的浓墨倒入一旁的废水盂,重新取水,再次研磨。他知道,萧执并非真的嫌墨浓,只是在行使他身为主人的、掌控一切的权利,包括掌控他研磨的力道和墨色的深浅。
新的墨汁渐渐盈满砚台。
萧执却并未继续批阅,而是拿起一支新的狼毫笔,在指尖随意转动着,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离夜低垂的侧脸。
“昨夜府中不甚太平。”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离夜研磨的动作未有丝毫紊乱:“略有耳闻。”
“哦?”萧执挑眉,“囚于静室,耳闻倒广。”
“守卫交谈,风声鹤唳,想不听闻也难。”离夜声音平静。
萧执轻哼一声,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道:“那丫鬟含翠的尸身,在今早被发现了。”
离夜研磨的手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在何处?”
“后花园的枯井里。”萧执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死前受过刑,右手手指被尽数折断。致命伤在喉间,一刀毙命,很干净利落。”
离夜 silent 听着,指节微微泛白。受过刑……手指折断……是为了逼问什么?
“她临死前,”萧执继续道,目光紧紧锁住离夜,“用血,在井壁上画了一个残缺的符号。”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离夜的反应,缓缓吐出两个字:“幽瞳。”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离夜抬起眼,终于迎上萧执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无声交锋。
“殿下告知我这些,是认为我与那符号有关?”离夜问,声音依旧平稳。
“本王只是好奇,”萧执身体微微前倾,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为何至死都要画出这个符号?她又想通过这个符号,向谁传递信息?”
“或许,”离夜缓缓道,“她只是想告诉发现她尸体的人,杀她的人,与这个符号有关。”
“巧言令色。”萧执冷笑,猛地将手中的狼毫笔掷于案上,墨点溅上奏报,“那你告诉本王,昨夜你身在何处?”
“静思苑内,未曾踏出半步。”离夜答得毫不犹豫。
“何人证明?”
“门外守卫,殿下可自行询问。”
“守卫?”萧执嗤笑,“他们只看到房门紧闭!若你有心,自有手段瞒天过海!”
“殿下既已认定,何必再问?”离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
“本王要听你说!”萧执声音陡然转厉,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砚皆跳,“看着本王!告诉本王,昨夜你是否离开过静思苑?是否去过不该去的地方?是否见了不该见的人?!”
他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深深压抑的、近乎偏执的探究。
离夜 silent 片刻,缓缓抬起眼,直视着萧执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殿下,囚鸟折翼,何以远飞?”
萧执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萧执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幽暗。他缓缓靠回椅背,拾起那支溅了墨的狼毫笔,指尖摩挲着笔杆。
“最好如此。”他淡淡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他不再看离夜,重新拿起一份奏报,仿佛方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
“墨好了,退下吧。”
离夜 silent 放下墨锭,躬身一礼,转身退出书房。
房门合拢的刹那,他眼底才掠过一丝极深的晦暗。
萧执的怀疑并未消除,反而更深了。那场醉酒,究竟是真是假?他是否已经怀疑自己昨夜潜入过秘阁?
而含翠用血画出的符号,是将线索指向“幽瞳”,还是……指向他?
离夜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寒意彻骨。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