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冰冷的冷哼，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追踪……蠢货……
有人……在试图追踪这艘怪物般的“舟”？
是谁？规则猎人？像那个少女一样觊觎“虚无之舟”的亡命徒？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头，胃里那点心带来的冰冷恶心感仍未散去。但一种更深层的、几乎被绝望碾碎的本能，却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中，嗅到了一丝……极其渺茫的、不确定的气息。
我依旧蜷缩着，背对着主舱的方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察觉出任何异样。所有的感官却不由自主地绷紧，像拉满的弓弦，竭力捕捉着身后的一切细微动静。
蔺邪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种冰冷的、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里。主控区那边幽蓝的数据流闪烁频率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浩瀚平稳的运转，而是多了一丝……精准的、带着杀意的微调。
他在做什么？拦截？反制？还是……定位那个追踪者？
项圈紧贴着我的皮肤，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不再是单纯的禁锢或灌输，而是某种……对外界信号的被动感应和过滤？因为它与我的诅咒紧密相连，而我的灵魂本质似乎对这类“异常波动”格外敏感？
一段极其破碎、扭曲的、几乎被强大干扰淹没的信号碎片，如同溺水者的最后一丝呼救，透过项圈与诅咒的连接，强行挤进了我的感知！
【……重复……坐标……偏移……α-7……无法锁定……能量签名……匹配……‘舟’……】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和仿佛系统过载的悲鸣。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冷静，急促，带着某种金属般的质感，却难掩其下的焦灼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在震惊什么？震惊于“虚无之舟”的存在？还是震惊于它那完全不合常理的、仿佛能随意篡改物理法则的移动方式？
紧接着，是另一段更微弱、更混乱的碎片，仿佛来自另一个源。
【……警告！遭遇未知力场干扰！稳定性——滋啦——！】
【……撤退！立刻撤——滋——！】
信号到这里，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喉咙。
主控区那边，所有细微的动静也随之停止。那种冰冷的、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星图永恒运转的微弱嗡鸣，和我自己狂跳到几乎要炸开的心脏。
结……结束了？
那个追踪者……被“清理”掉了？像之前的少女，像那个壮汉玩家一样，无声无息地湮灭？
巨大的失望和寒意还没来得及升起——
“嗤。”
一声极轻的、带着十足嘲弄的嗤笑声，从主控区传来。
蔺邪似乎结束了操作，心情甚至……还不错？
“徒劳的挣扎。”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绝对的傲慢，“连‘舟’的尾迹都摸不到，也敢学人追踪？”
他没有清理掉对方？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那个追踪者……逃掉了？或者说，蔺邪放任他逃掉了？为什么？因为不屑？还是……
“……废物。”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胆寒的意味。那不是对失败者的鄙夷，更像是一种……对劣质材料的嫌弃？
脚步声响起。
他朝着“卧室”这边走了过来。
我立刻紧紧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努力装出一副从未醒过、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沉睡模样。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微微僵硬。
脚步声在维生台边停下。
冰冷的、审视的视线落在我背上，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看到我内心惊涛骇浪的慌乱。
我能感觉到他俯下身，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开我后颈的头发，指尖再次落在那道冰冷的项圈上。
他在检查。
检查项圈是否受到了刚才那场短暂交锋的丝毫影响？还是在检查我……是否被动地接收到了什么不该接收的信息？
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他的指尖在项圈与皮肤贴合处缓慢地移动，感受着其下的能量流动。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和掌控，像是在抚摸一件私有的艺术品，确认其完好无损。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手指终于离开。
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哼。
然后，我感觉到他身上那件外套被轻轻搭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他那令人窒息的冷冽檀香气息，将我彻底笼罩。
“睡得倒沉。”
他低声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离，回到了主控区。
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我才敢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吸进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发现了项圈的细微波动，但将其归咎于外部干扰的余波，并未深究到我这个“载体”本身的感知上。
侥幸……
巨大的后怕席卷而来，让我几乎虚脱。
但与此同时，那个破碎的、焦急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男声，却如同鬼魅般，死死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坐标……偏移……能量签名匹配……警告……撤退……
那些词语碎片，像散落的拼图，在我眼前疯狂旋转。
有人……在外面……试图寻找这艘“舟”！
而且，他们似乎拥有某种技术，能够捕捉到“舟”那不合常理的“能量签名”？！哪怕无法锁定，哪怕一次次被干扰、被甩脱，但他们确实在尝试！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艘仿佛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虚无之舟”，并非绝对的无迹可寻！
它不是真正的“虚无”！
这个认知，像一道极其微弱、却顽强穿透厚重乌云的光丝，照进了我彻底绝望的黑暗世界。
虽然渺茫，虽然希望近乎于无，但……
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是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的心脏因为这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刷着血管，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激动。
不能让他发现。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察觉到了什么！
我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更深地埋进那件充满他气息的外套里，用力地、贪婪地呼吸着那冷冽的檀香，仿佛真的对他眷恋至极。
身体却因为压抑着巨大的、翻腾的情绪而微微发抖。
表演。
我必须开始表演。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逼真的表演。
扮演一个彻底认命、麻木、依赖他生存的，合格的……
小舟奴。
眼泪无声地渗出，不是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是因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带着巨大风险的决绝。
蔺邪……
我在心里，对着那片星光，对着那个掌控我一切的主人，无声地宣告。
你最好……
永远别让我抓到任何机会。
